張介嶺 香港商報前董事總經理 太和智庫高級研究員

　中國國慶長假一片祥和，大洋彼岸的美國政壇卻波濤洶湧。當地時間10月3日，美國眾議院以216票贊成、210票反對，通過了極右翼共和黨眾議員馬特•蓋茨提出的「罷免動議」，一夜變天，麥卡錫成為美國歷史上首位被免職的眾議長。

　去年11月，共和黨以微弱優勢贏得了眾議院控制權。在美國大選日益臨近之際，蓋茨為什麼要挑起內鬥，執意將麥卡錫拉下馬呢?對此，美國外交關係委員會高級研究員馬克斯•布特的評點可謂一語中的。他說，「麥卡錫經常做錯事，但他被趕下臺是因為做了正確的事——與民主黨人合作，讓政府繼續運轉。這開了一個壞的先例。」

　眾所周知，根據1977年通過的《預算改革法》，美國政府預算按財政年度進行，為每年的10月1日至次年的9月30日。從理論上講，聯邦政府所有行政機構由12個不同的單獨撥款法案分別確定未來一年的支出水準。為了防止政府部門因資金耗竭關門，這些法案必須在10月1日新財政年度開始前由參眾兩院通過並由總統簽署實施。

　然而，如果在野黨掌控國會，這些法案的通過會多費一些周折。由於這個原因，近年來國會錯過最後期限的現象越來越多。為此，國會往往通過一項「持續性決議」作為變通辦法，即「臨時撥款協議」，確保在規定的時間內繼續以目前的水準為政府撥款。兩黨議員會利用這段過渡期繼續辯論，最終將所有單獨的支出法案打包成「綜合撥款預算法案」提交國會審議通過。

　今年的情況亦然。上周六，麥卡錫不顧黨內極右勢力的反對，與民主黨合作推出了為期45天的「持續性決議」，美國眾議院最終以335票贊成、91票反對，參議院隨後以88票支持、9票反對通過了該法案，拜登迅速簽署法案，在最後時刻化解了燃眉之急。

　不得不說，麥卡錫此舉捅了馬蜂窩。一段時間以來，共和黨內強硬保守派對國會上述撥款程式導致政府支出失控極為不滿，一直施壓麥卡錫盡快結束這種不正常的做法，回歸逐項審議年度支出法案的「正常秩序」，為大幅削減聯邦政府的開支、加強邊境管控創造條件。這些人明確表示，國會必須就全部12項撥款法案達成共識，不會接受任何形式的臨時性撥款法案。他們認為，「綜合撥款預算法案」的弊端是將問題條款與那些必須通過的項目捆綁在了一起，一些議員即使持有異議，也只能匆忙接受，不了了之。

　早在九月中旬，蓋茨就在眾議院發出警告，投票支持「持續性決議」就是投票支持拜登政府的綠色新政，就是投票支持通脹支出，就是投票支持司法部特別檢察官傑克•史密斯繼續干預2024年總統大選。他還威脅麥卡錫若就臨時撥款法案與民主黨合作，眾議長職務將被罷免。

　蓋茨之所以如此有底氣主要是今年1月麥卡錫艱難上台時，共和黨內保守派與其約法三章，要求他必須敦促政府縮減財政開支，還多加了一道緊箍咒，如果眾議長不稱職，共和黨個別議員即可動議罷免程式，而不需要黨內多數議員的支援。也正是受益於此，蓋茨這次才得以以麥卡錫違背當初談妥的條件為由發起了「罷免動議」。

　不過，他也承認，罷免動議未必能獲得通過，但麥卡錫很可能需要民主黨人的支援才能保住眾議長職位。可惜世事弄人。麥卡錫雖與民主黨聯手推動了臨時撥款法案的通過，但在其落難之際，民主黨不但沒有出手相助，反而還落井下石。數據顯示，在10月3日午間的表決中，只有八名共和黨人投票支持罷黜麥卡錫，其餘208票均來自民主黨，而不同意罷免的210張反對票均來自共和黨。

　換言之，如果沒有民主黨的支持，麥卡錫根本不可能下台。有分析指，民主黨乘人之危有以下考量：

　其一，麥卡錫看風使舵，不值得信任。前年1月美國國會發生騷亂後，麥卡錫先是譴責特朗普，支持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但後來看到許多共和黨議員仍支持特朗普，他的態度轉向反對調查，稱特朗普發起騷亂一事「並不知情」。印度裔民主黨眾議員普拉米拉•賈亞帕爾更指，「作為議長，麥卡錫安撫右翼的努力激怒了民主黨人，最近在短期撥款法案中放棄對烏克蘭的援助即是一個例子。」

　其二，彈劾總統。9月12日，麥卡錫宣布，已要求眾議院相關委員會啟動對拜登的彈劾調查。他表示，眾議院共和黨人在有關拜登之子亨特•拜登海外交易的調查中發現，拜登總統的行為涉嫌「濫用權力、阻礙司法和腐敗」等，眾議院將進一步展開彈劾調查。

　其三，麥卡錫還將美國政府關門的責任，歸咎在民主黨身上。當然，共和黨發生內訌，民主黨自然幸災樂禍，沒有理由幫助共和黨解決內部分歧。

　值得注意的是，馬茲等共和黨右翼議員與麥卡錫積怨不止「臨時撥款法案」一件事，其他還包括：一是疑麥卡錫與民主黨達成「秘密協定」。在白宮要求追加240億美元對烏援助後，剛剛通過的「臨時撥款法案」卻沒有包括這項預算。10月1日，拜登表示，希望麥卡錫在援烏問題上「信守承諾，確保所需的方案得到通過和支持」。一些人認為，拜登簽署「臨時撥款法案」是為了換取麥卡錫同意稍後就援烏問題單獨投票。由此，蓋茨指責麥卡錫暗度陳倉，與白宮在援烏立法問題上另有安排。

　二是麥卡錫沒有遵守諾言。南卡羅萊納州眾議員南茜•梅斯曾在1月份支持麥卡錫擔任議長，並抨擊蓋茨肆意阻撓，但她對麥卡錫上台後的表現大失所望，也是支持推翻麥卡錫的八名共和黨議員之一。梅斯認為，麥卡錫「沒有履行其對眾議院如何運作的承諾」，沒有預算，沒有單獨的支出法案。這次通過的「持續性決議」更是從人民手中奪走了消費能力，把所有權力都交給了少數人。不僅於此，她還對麥卡錫沒有兌現婦女問題立法和確保社區安全承諾感到不滿。

　三是不信任麥卡錫會履行保守主義原則。共和黨極端保守派認為，6月份麥卡錫與民主黨就提高債務上限達成協議，卻沒有要求聯邦政府削減支出即是最好的證明。此外，蓋茨還稱，在共和黨領導的眾議院執政八個月後，調查人員竟然還沒有向拜登之子亨特•拜登及其家族成員發出第一張傳票，簡直是匪夷所思。

　麥卡錫矢口否認與民主黨有「秘密協議」，抨擊蓋茨這樣做是出於個人原因。2021年，眾議院道德委員會開始對蓋茨進行調查。之後，司法部也一直在調查其是否違反了性交易法或在調查期間妨礙司法公正。今年2月，司法部告訴證人，不會對這位佛羅里達州國會議員提出指控。熟料，今年7月，眾議院道德委員會又重啟了對蓋茨的調查，指控其性行為不端和吸毒。麥卡錫稱，蓋茨發難是將「上屆國會對其作出的道德投訴歸咎於我。」

　麥卡錫被炒魷魚後，其盟友北卡羅來納州共和黨眾議員派翠克•麥克亨利擔任臨時議長，並將主持選出新任議長。麥克亨利以臨時議長的身份宣布，「根據眾議院通過的第757號決議，議長一職空缺」，「在着手選出新議長之前，謹慎的做法是首先休會，讓核心小組和會議開會討論今後的道路」。

　美國眾議長排名副總統之後，是理所當然的總統第二順位繼承人選。民調顯示，美國民眾對政府的信心一直在下降。眾議院議長職位至少有一周左右時間處於空缺狀態，不僅給人一種美國政治制度失靈的錯覺，而且還有損美國國際聲譽。目前，麥卡錫已表明不再參選眾議長，但不會從眾議院辭職，明年還將繼續參選眾議員。路易斯安那州的史蒂夫•斯卡利塞和俄亥俄州的吉姆•喬丹宣布將角逐這一職位。部分共和黨人建議讓特朗普出任眾議院議長。

　美國國會將於10月11日就新議長人選進行表決。在共和黨內鬥激烈的情況下，不能排除需要幾天、甚至幾周時間才能確定人選。特朗普本人表態稱，如果共和黨人不能就新一任眾議長人選達成共識，他將在必要時短期出任眾議長，任期可能為「30天、60天或90天」，因為他本人正在競選總統。

　未來幾周，眾議院還有年度預算、對烏援助，以及對拜登的彈劾調查等重要問題亟待解決。毫無疑問，不管鹿死誰手，新任眾議長要團結不同派別恐非易事，或面臨麥卡錫同樣的困境。更為重要的是，麥卡錫長袖善舞，過去數年為共和黨籌集了大量競選資金，幫助不少共和黨候選人圓了議員之夢。眾議院易主或影響籌款能力。倘如此，共和黨在下一輪選舉中還能在眾議院佔據主導地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