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玉民

深圳是一座青春之城、夢想之城。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初開始，我往返濟南、深圳不下十幾次，深圳也從一個剛剛誕生的、被投以數不清多少疑慮和憤怒的「怪物」，變成了一座贏得全世界讚譽和羨慕的國際化大都市，然而那種仿佛與生俱來的青春和夢想的氣息，我卻依舊能夠清晰地感受出來。

這是在科技味兒十足的南方科技大學的座談會上，是在與文學情調十足的深圳大學師生的交流中，也是在走進「深二實」——深圳市第二實驗學校的那個暴雨過後的下午里。

那是真正意義上的暴雨，時而如傾如瀉，時而天昏地暗，時而狂風肆虐，一連折騰了幾天，那天午後，當我們啟程要去「深二實」時，雨卻忽然停了，風卻忽然停了，太陽從依舊厚重的雲層里探出腦袋，把天空和遠山近樹染上了一重耀眼的鮮亮與嬌媚。「深二實」院內,如火的木棉花和如金的黃槐決明花交相輝映，粉紅的蘇丹鳳仙花與火紅的新幾內亞鳳仙花連成一片，而點綴其間的藍花草，則揮動蝴蝶般的花結跳起了多姿的舞蹈。

這真是一個祥兆，我和同來的幾位作家都禁不住露出了喜色。

從U形前庭拾階而上，「深二實」展示的是一座都市校園的完美形象：高達十一層的綜合樓，採用的是飛簷庭院結構，置身其上不僅八面來風，還可將翠竹山、東湖水庫的景色收入眼底。更讓人驚訝的是，教學樓後面還有一片五千平方米的偌大的廣場，廣場上用紅、綠、灰三色標誌着跑道和各種體育活動的場地。在深圳這樣一個寸土寸金的國際大都市，僅此一項，「深二實」就足夠讓人羨慕上幾天幾夜的了。

身為「作家採風團」，我們最關心的自然是文學和圖書。第一個參觀的是圖書館，「深二實」的圖書館裡層層疊疊、琳琳琅琅，藏書之多、類別之全、規模之大令人驚嘆。接下是作品簽名。圖書館門廳一側拉起幾張長案，上面擺放着我和幾位同行的作品，如蔣子龍的《農民帝國》《蔣子龍中短篇小說選》，劉玉民的《騷動之秋》《海獵》，衣向東的《牟氏莊園》《向日葵》，溫亞軍的《病中逃亡》《西風烈》，以及王剛的《英格力士》和鮑爾吉•原野的《草木精神》等等。我和蔣子龍、衣向東、溫亞軍等人按照學校行政辦李輝波主任的引導依次入坐，在自己的作品上籤上了名字。這是作家採風每到一地總會有的場面，也是一種榮耀和紀念。

從圖書館出來我們見到了「深二實」的校長張克江先生。這是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乍看頗有點山東大漢的氣象，仔細打量卻分明是一員「儒將」：皮膚白晢，談吐優雅。二十幾年前，當他還是一個不滿二十歲的毛頭小伙子時，便隻身一人，從幾千里之外的山東菏澤來到深圳。讀大學，他是深圳大學的優等生；做老師，他是深圳市優秀教師、數學奧林匹克競賽優秀教練員、深圳市數學學會副理事長、深圳大學碩士研究生導師；走上領導崗位之後，他思路敏捷、勇於創新，是深圳教育系統的一員「虎將」。

「那時候我們都是奔着一個青春和夢想來的，在深圳，像我們這種人可以說遍地都是。」談及往事張克江頗多感慨，但他隨即就轉了話鋒：「有人說我們是為夢想而生的一代人，這沒錯，但我們的孩子們呢？如果我們的孩子們失去了我們當年那種奮不顧身的精神，深圳的未來會怎樣呢？這也正是我們在教育理念和教書育人過程中，始終把培育孩子們的夢想和為實現夢想而奮鬥的精神作為出發點、落腳點的原因。『深二實』的一切進步和成就都是與此分不開的。」

的確的確，青春催發夢想，夢想成就榮耀，「深二實」能夠從一所原本默默無聞的普通中學，在不長的時間內，成為「深圳市最具影響力」的品牌強校，先後贏得「廣東省一級學校」「廣東省高中教學水平優秀學校」「廣東省首批國家級示範高中」「廣東省綠色學校」和「深圳市教育改革示範學校」「深圳市課堂革命示範學校」「深圳市教育工作先進單位」等盛譽，怎麼離得開青春和夢想，離得開張克江和他的同事們的激勵和培育呢？

的確的確，「深二實」的青春和夢想是五彩繽紛的。學校實行書院制辦學，成立了碧波書院（科創）、翠竹書院（數理）、梧桐書院（人文）、南海書院（國際）、東湖書院（藝術）和五環書院（體育）等六大書院，形成了各不相同的課程套餐和獨具特色的人才培養體系。學生從入校的第一天起就可以根據自己的興趣和個性，選擇不同的書院和學習方向。此外，學校還有義工社、電聲樂社、街舞社、攝影社、廿城雜誌社、漫研社、羽毛球社、學長團等四十餘個學生社團和組織。這為孩子們的成長和個性化發展，提供了廣闊的平台。這種獨特的設計，怎麼離得開青春和夢想，離得開張克江和他的同事們獨特的眼光和膽識呢？ 

的確的確，「深二實」的青春和夢想是碩果纍纍的。學校男籃、女籃、毽球、足球四支高水平運動隊在國際、國內眾多賽事中摘金奪銀，被稱為「世界毽球最強校園」「中國籃球最強校園」，獲評「全國群眾體育先進單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學校（毽球）」。學校青春舞蹈團和花語合唱團，曾斬獲全國第七屆中小學生藝術展演一等獎，參演中央電視台春節晚會，他們主演的深圳青春版宣傳片《我和我的祖國》登上了《學習強國》。科技方面，學生獲得國際創新設計大獎三項，國家級創新發明大獎七十一項，申報國家專利七十餘項，學生探究性小課題立項成功數量連續多年居全市前列，學生每年獲得的科研資助款項就多達數十萬元。這些成績的取得，怎麼離得開青春和夢想，離得開張克江和他的同事們的心血和汗水呢？

的確的確，「深二實」的青春和夢想是植根於得天獨厚的沃土的。學校擁有特級教師三名，正高級教師五名，高級教師一百二十二名。學校還擁有名校博士、碩士一百二十四名，占到了在職教師的三分之二。但就這個數字，就遠遠超過了內地不少大專院校。這些人才的引進和使用，怎麼離得開青春和夢想，離得開張克江和他的同事們的視野和胸襟呢？

還要特別說到的是，就在前不久舉辦的第十三屆「深圳市校園十佳文學少年」評選活動中，「深二實」學生廖文郗在近7千名參賽學生中脫穎而出，榮獲「深圳市優秀文學少年」稱號，而她參賽的作文《杜鵑花紅耀深圳》，寫的正是當年剛剛走出學校的一位青年人，憑着一腔孤勇來到深圳，從汽車推銷員作起，最終實現了創業夢想的故事。文章結尾是這樣寫的：「我暗下決心，將來也要像父親一樣參與深圳的建設，照耀我的家，照耀在深圳的追夢人。」

依舊是青春和夢想！

依舊是老一代人和新一代人的青春和夢想！

有這樣的陽光般的照耀，深圳的明天，「深二實」的明天還需要懷疑嗎？

與孩子們的直接交流，是在「深二實大講堂之中國著名作家校園文學沙龍活動」上。那是一個階梯式的大禮堂，裡面坐了不下上千名青年學生。望着那一排排藍白相間的校服，望着那一副副梨花桃花般的面孔，一陣暖流湧上了我的心頭。作為一名年逾七旬的老作家，我的心與他們是相通的，我知道，我的夢想——沒錯，的的確確是我的夢想——深圳的夢想，中國的夢想都寄托在他們這一代人的身上。

主題還是青春與夢想，主持人問蔣子龍的第一個問題是他對文學夢、作家夢的看法和建議。蔣子龍成名於上世紀八十年代，他的中篇小說《喬廠長上任記》曾經風靡一時。他的回答有點出人意外，他勸告孩子們最好不要過於癡迷文學夢和作家夢，特別是不要夢想去當什麼作家。理由是作家都不是自己想當就當的，他說：「我自己就是學工的，當了很多年工人和車間主任才最終走上這條路的。」他希望孩子們從實際工作做起，踏踏實實地走向自己的人生。

蔣子龍的回答不無道理，但聽起來卻有點潑冷水的意味，當主持人把同樣的問題提到我面前時，我便毫不含糊地表達了自己的觀點。我說：文學夢對於每一個孩子都是至關重要的，無論你將來當不當作家，文學夢都可以豐富你的精神世界，給你帶來文學的滋養和薰陶，並且在不知不覺中影響甚至於改變你的人生。一個自小愛好文學，衷情於文學的人生和一個與文學無緣的人生是絕對不可同日而語的。我希望孩子們自小熱愛文學、擁抱文學，哪怕一輩子都不當或者當不成作家也要如此。

我的觀點得到了認同，禮堂里盪起了一重頗為熱烈的掌聲。

對話繼續，到學生提問環節時，一名同學說：平時大家都喜歡看影視劇和短劇，但現在大量的影視劇和短劇的劇本實在太爛了，不知道你們怎麼看？問題提出沒等回答，場上便響起了一片掌聲和笑聲——孩子們對於「劇本太爛」的不滿是如此一致、如此強烈，那實在是對文學創作特別是劇本創作的批評和期待啊！

沙龍活動結束後，我從「深二實」的官網上看到了兩句話，一句是：「有夢想誰都了不起，有勇氣就會有奇蹟。」另一句是：「這裏有青春和夢想，這裏有汗水與榮耀，這裏創新的火花迸發，這裏個性的風采綻放，這裏是夢開始的地方。」

多麼美的語言，比詩還要美的語言！

那撥動了我的心弦，一首打油詩不期而至：

青春夢想無需吹，

大鵬一展彩雲追。

七旬老漢心猶壯，

天上地下不思歸。

哎呀，話到這兒還是趕緊打住吧！否則我就真要賴在深圳不走了。

（劉玉民：山東省文聯原副主席、山東文人書畫院院長。長篇小說《騷動之秋》獲第四屆茅盾文學獎，作品被改編成廣播劇、電視劇、電影、戲劇、小說連播等多種形式廣為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