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淡江大學大陸研究所教授　潘錫堂

　　從三一八反服貿學生佔領立法院，到反核四民眾游擊式的街頭運動，台灣的政治與社會衝突越演越烈。儘管抗爭群眾表現得理直氣壯，自認為「造反有理」;但觀察他們使用的手段，不僅難以自圓其說，更戕害了台灣民主。無怪乎，英國《經濟學人》斷言，台灣的未來可能要在街頭決定。

　　假民主

　　試觀太陽花學運效應擴大，路過包圍公署、癱瘓馬路、趴車堵人、網絡糾眾癱瘓捷運，發動者都高舉言論自由當保護傘，但言論自由不是絕對的權利，不能只顧自己主張、完全漠視他人權益。

　　台灣民主尚未臻於成熟與穩定、進步與安定，眼下卻已出現「倒退嚕」的嚴肅問題。值得正視的是，台灣民主倒退並非肇因於主政者對公共權力的限縮與對人民權利的箝制;相反的，卻是公民在獲得高度民主之後，反而假借民主之名以行侵凌民主之事實，試問：霸佔立法院議場、入侵行政院乃至聚眾當路霸，就是民主的表現形式嗎?

　　尤有甚者，不論「三一八學運」抑或「反核電、反核四」，群眾運動參與者都從「自我」出發，認定「我的觀點、我的主張」就是台灣全體人民的觀點或主張，進而在「只准我發言」的霸道行為下絕不接受「你的發言、他的發言」，這也是民主應有的態度嗎?

　　且讓事實說話，從學運到反核所呈現的民主，都是狹隘的、扭曲的假民主，而非真民主;何況，學運祭起「反服貿協議」大旗、反核喊出「核四立即停建」口號，不管搖旗吶喊還是口號激噴，非達訴求目的絕不善罷甘休，徹底違背民主程序──透過代表性普遍的公民論壇取得共見共識，再經由立法院秉諸民主機制進行審議，以決定政策實施與否。

　　從「不讓你開會」，到「強迫你開會」，採取佔據立法院或對立委進行包圍威脅的方式，以達成自己的訴求，無論如何，都是赤裸裸的「反民主」行為。這種做法，對持不同意見的人毫無尊重，也踐踏了台灣民主體制已經建立的法制及代議政治。不論服貿、核四或其他議題，都是民主社會應該公開討論、且允許有不同意見的公共議題。遇上歧見嚴重時要如何折衷，可經由立法院代議的辯論、角力、表決等方式解決，或者透過更直接的公民投票決定。但最近街頭的抗爭者，卻企圖剝奪這些議題的討論空間，用群眾上街的方式來凌壓反對者的意見，甚至要求他人必須表態選邊，許多人連「不表達意見」的自由都失去。這已經是不折不扣的「民主逆流」了。在這種思維下，佔領立法院或佔領忠孝西路、攻佔行政院，甚至禁食、禁止立委進出立院，示威群眾都自以為是代表「絕對正義」的一方，反對者或不表態者則都是「不正義」。從「不讓立委開會，不能通過服貿」，到包圍立法院，到「強迫立委開會，通過立即廢核」，可說是台灣民主逆流的一次大躍進、大升級。這樣的想法和做法如果持續發酵、放大，後果不堪想像。

　　違法治

　　尤其抗爭者多否定政府的正當性，稱「無能政府」、「國家暴力」、「革命正義」，意圖為其非法的行為合法化，但是侵佔公署、包圍公署就是非法行為，要接受法律制裁。執法固然不能過當，但也不能縱容、軟弱。民主社會需要法治，否則就失序;法治不能徒有法令而不執行，否則就等於無法。台灣豈能是個無法無天的社會?

　　再者，反服貿、反核四抗爭者高呼「公民不服從」，訴求民主，做法卻是「反民主」。如果政府公權力任由他們恫嚇，民主法治的淪喪將伊於胡底?其實，真正的「公民不服從」運動基本上是在憲政和法治的架構下進行，透過抗議手段表達對特定法律或特定政策的反對，目的並非對政府進行全面式的破壞。而這次學運提出「人民拆政府」的口號，許多人喊得興高采烈，目中毫無政府，也不以民主法治為意。

　　「公民不服從」雖以挑戰不正當的法律或政策為目的，但運動者仍應忠於其法制，願意接受法律的懲罰。亦即，行動者知道自己的行為違法，也願意承受破壞法律的風險。而這次學運的許多參與者，卻以為可以躲在「學運」的光環底下恣意而為，包括入侵行政院、包圍警局及向分局長說出「暗殺」之語，凡此都已遠遠超越法治的界線。學運一方面侵犯法治，在退場時又要求政府不得秋後算帳，否則將重返街頭。但必須釐清的是：「公民不服從」不是街頭脫序行為合法化的美容膏，社會大眾必須知道其間的界線何在。如果公民不服從可以自命為正當，那麼，服從法治的公民難道都是愚民?

　　不利民進黨重返執政

　　面對公民不服從運動，蔡英文說，要以憐憫心保護、容忍抗爭群眾。但是，當她被問到如果今天角色互換，民進黨成了當政者，又會怎麼做?她說，要看社會容忍到什麼程度，而且要從不同層面抽離來看。這席話講白了，就是民進黨有可能會換了位置，就換了腦袋。

　　這其實正是台灣當前最大的危機。台灣透過民主的競賽規則，選出一個代表多數民意的政府與立院，在野的政黨與團體不願接受這個結果，於是藉由議事抵制與群眾運動來推翻這個多數，甚至破壞這個競賽規則，還美化稱其為「公民不服從」，再進一步宣稱只有他們才能代表人民，依他們的意才叫民主，不依他們意就是黑箱，他們明明摧毀了體制，卻還大剌剌宣稱是在挽救體制。

　　總之，過於頻繁的街頭活動，尤其是缺乏積極訴求、只是一味以製造騷亂為目的的示威，對於解決台灣目前的停滯及尋求未來的出路，其實都難有什麼實質助益。原因很清楚：近來的抗議行動，都是打着「反」的旗號，以阻止馬政府施為為目的。但是，經此風暴，「台獨」、街頭、暴力皆已回潮。在過去兩年，民進黨內的轉型呼籲，如今，轉型未見進展，「太陽花」及林義雄卻已再度擎起「台獨」大旗。這可能使民進黨的轉型工程就此「封存」，「最後一哩」也被迫不得不走上「回頭路」。「太陽花」及林義雄，或許以「台獨」回潮而沾沾自得;但對目標懸於2016而想要重返執政的民進黨及蔡英文而言，這卻是一個不可承受的大逆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