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記得當年跟著蔡瀾先生的廣東美食團在大良的小店仁信，吃到傳說中最正宗的大良雙皮奶，結果甜到我幾乎吐出來。拿北方人的話來說，甜得都齁嗓子。不過卻把蔡先生逗得哈哈大笑。他說，你們現在年輕人日子過得好，才會覺得太甜。但雙皮奶就是要這麼甜，才算正宗。因為過去的人飯都勉強吃飽，吃到這麼甜才會認為是好東西。

 

　　這一說法我記了很多年。蔡先生是愛開玩笑的人，但是這個說法看起來不似調侃。也許，能吃到糖，能擁有甜味，對過去年代的很多人來說，就是生活富足幸福的象徵。這個道理我在台灣也曾聽人講過，他們說，之所以台南的食物總是比台灣其他地方的甜味重，就是因為台南是過去整個台灣最先發跡的城市，他們有足夠的糖可以吃，也因此，食物里會常常加糖做調味，每道菜都偏甜，竟成為幸福生活的一個標準。

 

　　不用說，澳門的雙皮奶也是來自於廣東。我對澳門的義順雙皮奶成名於何時不是很好奇，因為這種店最終都變成「游客店」，尤其是隨著咱們大陸游客越來越多的到來，很多時候一個早期鍾愛的食物或店家，逐漸不愛了，也是正常。就當他是一家普通的甜品店，反而心理更容易平衡些。

 

　　但，義順的雙皮奶可以說是真正為我解了「雙皮之惑」的。即使吃過原產地的雙皮奶，十數年間，我也一直不甚了了，雙皮奶的雙皮都是哪兩層皮？按照我們西北人吃奶制品的習慣，奶的確是可以有很多皮的，煮沸之后晾涼，一定會有一層厚厚的奶皮。難不成是將兩層皮疊加？我將此愚蠢問題留了十數年，或許就是為了到義順去討一個白眼，順帶補個課吧！還好義順彼時生意并不十分火爆，有個服務生阿姐願意告訴我，奶煮好之后，先有一層皮晾曬出來，然后再把奶加入蛋清，煮沸之后晾涼一些，倒入事先已經有一層皮墊底的碗中，待徹底晾涼之后，碗表面就會再形成一層奶皮……真是恍了一個然大悟啊！原來兩層奶皮并不堆在一起，而是一層在碗面，一層在碗底，虧我這許多年吃過這許多碗雙皮奶，此時才搞清楚實在對雙皮奶是一種大不敬！后來，我自己做家里也嘗試制作雙皮奶成功了。這讓我更加自鳴得意，雖然我不但知其然，可是我還知其所以然，嘖嘖。

 

　　其實，義順的雙皮奶是更符合現代人口感的。比起大良的雙皮奶，澳門義順的雙皮奶甜度適中，凍吃爽口，熱吃到最后幾口會稍微黏膩，大致還是因為我們今天的食物太豐富，以至於根本體會不到一碗雙皮奶里頭的幸福了。如今，再也沒有碰到過義順人少那麼幸運的事情了，我懶得跟人家擠，也不再享受坐在窄擠到店堂里歇腳。這就是現代人的生活，當你明白和了解并擁有過一種幸福之后，是否也便意味著它已經被你拋在腦后，繼而去尋找新的幸福表現了呢？時過境遷，往往也是我們不幸福的一個原因吧？

 

　　希望有一天，我能夠再重新體會到一碗雙皮奶里頭的幸福感受。

 

　　曉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