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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天昊:過度中央集權害苦中國經濟

2015-02-27
来源:网易博客 作者:罗天昊

  呼叫集權,大勢漸成。

  最近一兩年,改革處於攻堅階段,先收權才能搞改革,否則政令難出中南海,這是很多人,甚至包括市場派的通行看法。

  不過,不久前發生的平江事件,或者隱喻了集權模式的憂患。

  原平江市委書記田自力因為當地火電項目叫停而主動辭職的事件,引起了廣泛爭議。當初,平江火電項目的落戶,因為當地民眾的反對而擱淺,而這引起投資方華電集團震怒,為平息各方情緒,田自力不得不選擇辭職。

  關於火電項目,平江官方和民間,都十分糾結。華電的火電項目如成功,將帶來80億投資,以及6億的財政收入,大約是2013年平江工業稅收的4倍。同時,火電項目對於環境的影響,也難以預估,官方和民間,均擔心對於當地環境,造成毀滅性破壞。此前,平江屬於國家生態示范區,擁有優良的生態環境。

  一個地方主政者,因為央企的震怒,而不得不辭職,在國內尚處首次。田自力屬於湖南少有的高配幹部,即以副廳級而擔任平江縣委書記。一葉落而知天下秋,田自力的個人困境,以及平江發展的困局,凸顯了中國地方發展主導權的逐步萎縮。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迅速崛起,其實是得益於前期的持續放權,通過放權,激發了各個地方的發展積極性,最後造就了整個國家的飛躍。正如著名華人經濟學家張五常所說,地方競爭,是中國改革開放騰飛的重要因素。而放權,則是地方騰飛的制度性保障。

  但是,最近十五年來,中國部分領域改革,似有倒退的跡象,最明顯的體現,就是地方發展權的日益萎縮。

  地方發展自主權,包含兩個領域,一個是財權,一個是事權,而這兩個權力,都逐步受到了侵蝕。

  朱鎔基時代開始推行的分稅制改革,最後演化為地方財權被變相剝奪。此前,中央和地方的財政,主要靠抽成,即地方按照一定比例上交稅收,其餘的留給地方自主使用。這種抽成式的財政分配機制,後來由於三個方面的原因,逐步引起了中央不滿。一是,部分地方為了少上交,隱瞞當地發展情況,少報GDP,二是,中國改革初期,實行的是非均衡的發展模式,部分後發地區,需要輔助,三是,國家需要相當財力,重點建設一些項目,並發展公共事業。

  分稅制的推行,很快就造成了地方財力不足。實行分稅制後,中央的財政收入占國家財政收入的比重,從1993年的22%上升到2013年46.6%。其中,剛實行分稅制的最初一年,甚至達到了57%,其後一直在50%以上,直到2012年才跌破50%。

  而事實上,分稅制之後,中央當初的目的,多數沒有達到。地方隱瞞收入,其實可以通過稽查糾正,無需分稅連根拔起。而中央的支付轉移,則嚴重畸形,最後演變為大眾詬病的排隊分錢,比如中央的投入,奧運和世博,就至少在北京和上海身上各自砸了數千億。而其它很多地方缺錢,嗷嗷待哺,國家也不顧上。嚴重偏離了分稅制的初衷。

  最後,地方被財富被抽幹,造成了兩個方面的消極影響,一是,此前的抽成制,地方有足夠的發展動力,開展經濟建設領域的競爭。而分稅制之後,大頭歸中央,地方發展動力萎縮。尤其是,地方普遍對培育本土品牌,本土經濟失去了耐心和信心,都想傍大款,抱央企的大腿。進行短期突擊,一個央企的投資,動輒數十上百億,甚至上千億,帶來的經濟總量增加,以及財政收入的增加,是立竿見影。所以,最近十幾年來,地方對於發展本土經濟的積極性,逐步下降,最後形成惡性循環。平江的工業萎靡,尤其缺少強勢本土品牌,也是當初上任縣委書記,執意要引進華電的火電項目的重要原因。當下中國實體經濟萎頓,無人再願意辛苦創業,分稅制對於地方的傷害,是一個極度重要的原因。

  地方財權被削弱,造成了另外一個惡果眾所周知,即是土地財政。中央在財政收入上與對方對半分,甚至是占了大頭,但是多數事情需要地方做,最後,地方付出大而收入有限,逼迫地方另想辦法。這個辦法,一個是各種費用,比如高速公路費, 很多地方本來已經還清貸款,還在收費,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地方財政收入的壓力大。一個就是土地財政,地方缺錢,只能通過賣地瘋狂補缺。當下,多數城市的土地收入,已經占當地財政收入的50%以上。有的地方甚至超過80%以上,地方對於土地財政的依賴性越來越大,導致賣地盛行,近年來,很多地方更是打著城鎮化戰略的旗幟,超前造城,形成了遍地鬼城。也導致各種拆遷糾紛狼煙四起。有地方財政廳長在全國兩會期間稱地方財權萎縮,土地財政是被逼良為娼,並非虛言。

  其實,財富集中於中央。最後體現在兩個方面特點,一個是財政支出分配不公,國家平衡區域發展,平衡貧富的戰略目標沒有落實,反滋長了跑部錢進的歪風。中央有錢了,卻沒有用到刀刃上,最近十幾年,國家的機構改革,日益延緩,財政供養人員不停增加,吞噬了增加的稅收。地方省下的錢中央並沒有用好。

  另外一個隱藏的特點,是央企和國企的重新的坐大。整個國家經濟效率低下。朱鎔基主導的國企改革,特點一個是抓大放小,一個是在競爭性領域退出。而分稅制改革,削弱了地方的同時,卻逐步壯大了央企和國企。特別是在競爭性領域,很多國企本來應該退出,但是,在得到強大財政補貼之後,低效的央企和國企不僅沒有退出競爭性領域,反而上映了國進民退的荒誕劇。最典型的是鋼鐵行業,低效的山鋼,非要兼並贏利能力三倍以上的日鋼。最後整個行業產能過剩。

  有一個被忽視的問題是,央企坐大,使地方發展的自主性受到強大打擊,各個地方以前展開的發展競爭,更多的是發展本土經濟,發展民營經濟。而央企的坐大,改變了這種模式,地方競爭,不再是發展本土經濟,而是去抱央企的大腿,各個地方,都以和央企聯姻為榮,有些地方,動輒引進數千億甚至上萬億央企投資。類似天津濱海,重慶兩江依靠央企崛起的投機主義模式,竟然被追捧,而實實在是發展本土經濟,發展民營經濟的模式,則被視為落後的模式。縱使是民營經濟大省的浙江,廣東,最近幾年也不得不低頭,也開始加大引進央企,廣東的東西兩翼,大力發展石化和鋼鐵產業,而浙江的西線,也引進了千億以上的石化產業。

  不見湛江親吻市長否?一紙批文,威力如此,市場的力量,早微如輕風。央企的霸氣和地方的卑微,逐步成型。

  地方財權的被削弱是顯性的,而地方事權的萎縮,則是隱性的,這一點被很多人忽略。

  自2003年至今,與權力對市場幹預日益加強同時進行的,是中央對地方發展的幹預日益加強。最近十年,地方事權被逐步削弱。部委的權力,則日益膨脹。尤其是發改委,最近十幾年日益膨脹,成為“小國務院”。啥事沒它不行,什么都管,從行業來說,汽油定價,藥品定價,他都管。從地方來說,誰搞開發區,它都要插一杠子,不批准就不能搞。誰是國家級,都要它親自加冕,親自戴上帽子才算數。

  某種意義上說,地方去北京跑部錢進,不僅是求財,更多是去求名分,求政策優惠的。中央剝奪了地方相當多的事務決定權,統一收權,但是放權的時候,則是試點式的,很多有益的地方改革試驗,此前只需要自己決定,現在卻都需要上頭的“恩賜”。

  中央對於地方事權的掣肘,主要體現在發展戰略的不獨立。自2008年以來,國家推出了數十個國家級戰略,相對改革初期十年一個國家戰略,簡直就是大批發,而到底扶持哪個地方,往往不是看當地潛力,而是長官意志,或者看誰跑的歡。光是國家級新區,除前期的浦東、濱海和兩江,後面的8個新區,竟然在兩年內突擊完成。而且分布極度不均衡,東部和西部密布,中部卻一個也沒有。事實上,放開讓地方自己搞規劃,謀發展,更為公平,也更貼近當地需求。

  由此,中國未來要避免再出現“平江事件”,一個重要的事情,就是重新給地方放權,給予地方充足的財權,和充足的發展自主權。同時,對削減部委的權力,所謂的簡政放權,最大的放權應該是中央對地方放權,政府對市場放權。

  原文發於《南方都市報》,有刪改。

[责任编辑:朱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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