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勁複蘇，這大概是自2014年被用來形容美國經濟的最頻繁詞組之一了。對於一個16萬億美元的經濟體，2014年度前三季度3%以上的經濟增長確實強勢。因此，市場對於美聯儲在2015年加息表示樂觀態度。然而2015年第一季度的疲軟表現，卻又為加息添加了一份懸念。
上一次美聯儲加息，還要追溯到2004年6月30日，美聯儲將利率從1%提高至1.25%。其時，穀歌還未上市，奧巴馬還是伊利諾伊州的參議員。此後的兩年間，美聯儲將利率從1%穩步攀升至5.25%，並且一直維持到了2007年9月中旬。此後金融危機爆發，美聯儲又在一年的時間中將目標利率降至接近0的水平，以促進經濟複蘇。那么，隨著經濟形勢反彈，美聯儲是不是真的會如同市場預期的那樣加息呢?
在此之前，先來了解一些美聯儲是如何影響利率的。美聯儲全稱聯邦儲備系統，主要由聯邦儲備委員會，聯邦公開市場委員會(FOMC)和聯邦儲備銀行分行組成。其中決定利率的，便是聯邦公開市場委員會。FOMC由12名委員組成，7名聯儲委員和紐約聯邦儲備銀行行長占8個席位，剩餘4個席位則由其餘11家聯邦儲備銀行行長輪流占據。每隔六周，委員們在華盛頓特區召開一次會議以決定公開市場操作。在最近一次，也就是4月29日發布的政策聲明中，FMOC表現出了對美國2015年剩餘三季度的樂觀估計，稱其對在本年度中期通脹率達到2%有“合理的信心”。這預示著如果第二季度的經濟數據表現強勢，美聯儲很有可能提高目標利率以實現其“促進就業和穩定物價”的主要目標。
一般來說，通脹是決定利率的主要因素。加息是各國中央銀行抑制通貨膨脹的主要手段之一。這背後的邏輯非常簡單：通貨膨脹，顧名思義，指流通貨幣量大幅增加。很多人把通貨膨脹和物價水平提高相掛鉤，是因為當市場上正在流通的貨幣增加時，貨幣的流動性也提高了，商品及服務的價格也自然升高了。此時提高利率可以鼓勵消費者增加存款、減少企業及個人的向銀行貸款，從而降低了市場上流通貨幣總量，以保持一個合理的通脹率，穩定物價。值得一提的是，當央行宣布加息時，人們會將此作為此後將會連續加息的信號從而提前調整自己的消費和投資行為，導致加息的實際效果大於其預期效果。
美聯儲雖然釋放了加息的信號，卻依然非常謹慎，這正是因為最近美國的通脹率偏低，加息空間有限所致。2015年伊始，聯邦政府提供的通脹數據中，前三個月的通貨膨脹率分別是-0.1%，0%以及-0.1%。同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也把對美國2015年的通脹預期從去年10月份報告中的2.16%降至今年4月份報告中的0.1%。接近零的通脹甚至是通貨緊縮說明短期內加息基本不可能。但是紐約聯邦儲備銀行行長杜德利依舊在最近表示依舊有可能在今年加息，說明美聯儲對於下半年通脹的預期還是比較高的。那么提高通脹預期的依據來自哪兒呢?
首先，對於2015年第一季度較為低迷的經濟表現，外界普遍認為是由於席卷了美國東北部和中西部的暴風雪以及逐漸走強的美元所致。從2014年六月起，美元指數從79.81一路上漲至今年三月的98.68。美元的升值抑制了美國的出口同時壓低了進口商品的價格，從而抑制了通脹的上漲。所幸在四月初達到峰值以後，美元已經開始下跌，逐步為後面季度美國GDP成長打開了空間。
此外，原油價格的下跌也進一步抑制了通貨膨脹的上揚。從2014年6月到2015年3月，原油價格從每桶105.12美元跌至每桶47.72美元，跌幅達到55%。原油價格的下跌意味著制造業的生產運輸成本降低，產出提高，同時造成價格水平下降，市場貨幣需求縮小，最終導致低通貨膨脹甚至通貨緊縮。美國是一個能源消費大國，“油費”在日常生活中占有很大的比重，因此如果我們把通貨膨脹率和每月平均油價的折線圖放在一起，可以看到兩者變化非常相似。同為石油消費大國的中國第一季度出現了1.2%的通貨緊縮，想必也與油價有一定關系。此外自從2005年起，美國對於進口原油的依賴程度持續下降，根據美國能源信息署(EIA)的數據，2014年美國消費的石油中僅27%是進口的。這意味著低油價很大程度上也傷害了美國本土的采油制油商。不過第一季度過後油價已經出現了明顯的回升，按照這個趨勢，此後幾個季度通脹的提高也是可以預見的。
對於經濟學家們來說，似乎還有比油價以外更值得考慮的問題：工資。從2010年1月至今，美國的失業率從接近10%一路下跌到5.5%。一般來說，當失業率降低時，企業往往願意支付員工更高的薪水來應對日趨縮小的待業人群。然而，從2009年起，美國全職員工的實際薪水卻只減無增，這很大程度抑制了消費，並且從而影響到GDP。這個不尋常的現象背後其實有很合理的解釋。
2013年，美國的失業保險制度經曆了一個很大的改革：將原本的相當於53周員工福利的失業保險減少到了25周。這項改革直接迫使130萬人立刻成為了沒有工作也沒有失業福利的待業勞動力。據賓夕法尼亞大學的尤裏馬諾夫斯基稱，面對突如其來的窘境，這些失業人員對下一份工作的工資要求也下降了不少，而很多企業正是利用了這個機會招收了這些廉價勞動力。在2014年新增的300萬個工作崗位中，很大一部分其實產生在一些低收入的產業之中，因而整體實際工資的萎靡也不足為奇。
然而，布魯金斯學會對於美國勞動參與率的分析卻揭示了在不久的將來工資水平將會上漲的可能。現今美國勞動參與率為62.7%，比2009年中期下降了近3個百分點。傳統經濟學認為，較低的勞動參與率不利於工資水平的上漲，因為雖然具有工作意向的勞動力較少，但是在職員工往往會出於被“無業遊民”頂替的擔心而放棄提出加薪的要求。同時，如果工資水平提高，原本沒有就職意向的成熟勞動力會轉而進入勞動市場，導致工資水平又一次降低。
布魯金斯學會認為，美國的勞動參與率降低是人口結構導致的。在2007-08年間，勞動參與率急劇下降，其時正逢第一代生育高產期(baby boomer)出生的美國人達到最低退休年齡(62歲)，因此可以預期在接下來幾年內勞動參與率會繼續下降，從而推高工資水平。最近的一次調查似乎證實了這個觀點：70%的美國公司表示有計劃在3月份以後講員工的工資提高至少3%。麥當勞則已經在4月1日提高了其員工的工資。
這裏提高工資有一部分原因也是長久以來來自維護勞工權利組織和團體的壓力不再容易被忽視。沃爾瑪在美國常常是“廉價物品”和“剝削勞動力”的代名詞。但追尋資本主義基本規律的沃爾瑪一直以來都頂著壓力，我行我素。可就在最近，沃爾瑪不但給員工大規模地加了工資，還在各種媒體平台上投放廣告宣傳這個行為，意在告訴消費者企業理念的轉變。這種轉變是大環境悄然改變和小環境壓力增大的共同左右所導致。有人可能會認為美國有很多人主動放棄尋找工作，坐吃福利來生活。這種觀點的主要依據是看到很多美國人不僅不交所得稅，而且還常年領著國家通過富人繳稅後得來的福利款項。而奧巴馬為代表的民主黨則認為這樣的情況很大程度上與制度的結構性不公，和富人過度享受制度帶來的回報使窮人失去機會而造成。所以，除了宏觀經濟的一些指標外，價值層面的兩黨博弈以及觀念上的發展也會或多或少影響勞工的工資和就業率。
當然，油價和工資水平僅僅是美聯儲需要考慮的眾多經濟因素的其中兩個，加息只是一種手段，美聯儲同時也面臨著如何讓這種手段全面有效地影響市場這個難題。這就需要一些輔助工具，包括超額准備金利率(IOER)和隔夜逆回購工具(ON RRP)。
IOER的主要作用是為市場短期利率設定了一個下限——如果市場短期利率低於IOER，存款機構會選擇把錢放在美聯儲而非流通到市場上去。非存款機構則面臨著由於量化寬松而導致的市場優質抵押品短缺的問題，只有優質抵押品才能夠為這些機構提供類似存款的安全投資，如果抵押品短缺，回購利率降低，IOER也就沒有起到實質作用，所以美聯儲同時要動用ON RRP工具。
美聯儲動用ON RRP的另一目的是，通過流入ON RRP的資金數量變化，來判斷貨幣市場對於利率的反應。IOER和ON RRP，美聯儲可以比較有效地控制市場的利率，也確保了在逐漸退出QE的過程中減少市場的不穩定性。
對於美國經濟來說，2015的春天並不明媚，美聯儲是否加息仍是未知數，似乎還需要更多的耐心才看得清前方是荊棘還是坦途。(李逸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