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祖斌
6月以來，A股市場急跌，跌幅之大，跌速之快，實為最近20年中外股市罕有。雖然最近一兩個月本人一再強調最好不要融資，謹慎買入高估值的小盤股，但下跌行情也遠超我的預期。
好在持有低估值的股票為主，運氣比剛處于暴富狀態沒多久便被打回人生起點的爆倉投資人好得多，也比上周五清倉認購新股的投資人幸運。
在本輪下跌行情中，一些煞有介事的陰謀論觀點被四處傳播，說得有鼻子有眼，實際上只要具備基本的經濟常識、金融常識，就能一眼看穿這些危言聳聽、破綻百出，本質上為股市段子的不入流東西。編造者恐怕多為一些股市中的失敗者。
流傳最多的陰謀論恐怕就是高盛做空中國股市的段子：
“己查明這次大跌原因：高盛等機構通過公募公司香港分公司，利用灰色區域，通過RQFII專戶，裸空股指期貨。南方基金香港公司先帶頭操作，金額有幾百億，這種祼空操作嚴重違法，可以通過中金所調查，凡這次被強平虧損的戶可以狀告高盛和公募基金。......看來監管制度、監管到位度嚴重不足，這點資金就差點顛覆了整個中國經濟……
“近日股市暴跌，人民幣匯率大幅貶值，菲律賓等七國突然宣布不在亞投行簽署協議上簽字。而亞投行、人民幣國際化和一帶一路是個三位一體的大戰略，而股市正是這個大戰略的關鍵和基礎。”
“敵人便呼之欲出，資本主義亡我之心不死，國際金融戰來了，在毫無重大利空下如此崩盤，就是資本主義國際空軍壓境。空軍前期偷偷收集籌碼，又勾結帶路股評家，偷襲珍珠港。我兔被打了措手不及，大量散戶四處潰逃。國際空軍有大量不經意間資敵做空的散戶助陣，勢頭更猛。”
國際資本真能在A股市場游刃有余，賺暴利如探囊取物？
國際資本的投資能力被顯著夸大了
中國從秦始皇統一全國以來，在80%左右的時間里處于世界文明的巔峰。乾隆時期，英國派使臣出使中國希望開展雙邊貿易，乾隆自以為中國是天朝上國，什么東西也不缺，毫不客氣地拒絕之。
但鴉片戰爭后中國人在不斷的對外戰爭的失敗中，民族自信心大幅下降，又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民國時期不少中國人居然要去西方留學學習中國古代文學，以顯著提升在中國混日子的薪資水平。雖然朝鮮戰爭的發展與結局令西方震驚，50年后，中國的GDP更已提升至美國的60%以上，但不少中國人仍缺乏必要的民族自信心，盲目崇拜西方。在金融投資這個領域也是如此。
金融市場 很少有新鮮事。長期年化復合投資收益率能將99%的投資神話打回原形。下表是中國投資人比較熟悉的幾位國際投資大師的長期投資業績。可以發現，即使是長期收益率最低的聶夫，也因為二三十年平均每年跑贏標普指數約3個百分點的業績，一度是美國規模最大公募基金的管理人。不論國際資本的管理人是誰，九成以上的長期投資業績在13%以下。
截至2014年第三季度，全球對沖基金整體表現已經連續5年不及標普500指數，收益率幾乎只是標普500指數的一半。可見多數國際對沖基金的管理人只是不斷地被基金投資人批評、責罵，面臨大額贖回更是面如土色的角色。
今年有一個提前結束的賭局也可以參考對沖基金的投資水平。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前，美國一家對沖基金Protege總裁特德·塞德斯與巴菲特賭100萬美元，相信自己復雜、高成本的投資策略在10年中會戰勝巴菲特的懶人投資法。7年過去，這位對沖基金老板2月12日提前認輸。
巴菲特選擇了美國先鋒集團旗下基于標普500指數的保守風格股票配置。塞德斯利用集團5只基金，投向其他對沖基金。巴菲特認為，對沖基金征收多項高昂費用，尤其是用對沖基金投對沖基金，蠶食掉復雜投資策略的優勢。從實際結果看，巴菲特選擇的這只基金自2008年以來盈利63.5%，而塞德斯的“基金套基金”策略給投資者的回報率為19.6%。如不扣除基金收費，塞德斯的基金回報率（44%）也不如巴菲特。
2008年金融危機中倒閉、接受政府救助的，不就是這些鼎鼎有名的國際資本嗎？
國際炒家并沒有72般變化
部分投機國際明星是否表現與對沖基金的整體業績明顯不同，有能力精準狙擊中國金融系統的弱點呢？
說到國際炒家，中國的投資人很容易想起索羅斯。其實索羅斯本身就是一大泡沫，他的知名度與實際投資能力相比被嚴重高估。雷·達里奧在2012年初被業內評為對沖基金史上最成功的基金經理——公司旗下純阿爾法基金（Pure Alpha Fund）在1975年至2011年為投資人凈賺了358億美金，超過了索羅斯量子基金自1973年創立以來的總回報。但二人的知名度相差甚遠。
索羅斯和巴菲特一樣，早期的收益率在投資生涯中最高，年化在30%以上。但千萬不要忽略他的合伙人羅杰斯的貢獻，二人的分工是羅杰斯負責研究，索羅斯負責交易。在羅杰斯因為索羅斯人品有問題而分手的第一年，1982年，索羅斯就碰上了虧損。索羅斯的量子基金的長期復合收益率在20%以上，但索羅斯顯然用了比巴菲特更高的杠桿。我記得在英鎊狙擊戰中，杠桿倍數在20倍。巴菲特大虧的事情很少發生，而索羅斯卻經常大虧。
在1987年前后，索羅斯做空日本股市，做多美國股市，結果方向正好做反了，巨虧3億多美元。1996年索羅斯投資俄羅斯的債券，輸掉了打敗英格蘭銀行賺取的兩倍利潤而鎩羽而歸。在亞洲金融危機中，索羅斯對香港的形勢發生了誤判，結果香港政府入市干預，索羅斯巨虧離場。21世紀初，互聯網泡沫的破滅，令索羅斯損失慘重，量子基金由此一蹶不振。
2000年，量子基金失去了全球規模最大對沖基金第一的寶座，一年的時間內基金凈損失100億美元，縮減至40億美元規模，幾位量子基金的主要負責人均引咎辭職。索羅斯旗下的量子新興增長基金和量子基金合并成量子捐贈基金。在當時致股東的信中，索羅斯稱，合并基金的決定是為了使之成為低風險、低投機性的對沖基金。2008年第二季度，量子基金大舉買進雷曼兄弟全部股權的1.4%，這筆投資共花費了約3億美元。
不過索羅斯倒是一個誠實的人，他明確說自己經常出錯，但能堅決地阻止錯誤導致的虧損繼續擴大。投資人應更多地相信他的前半名話。中國的媒體也不應繼續夸大一個已經退休的老人的投機能力了。
如果索羅斯都經常犯大錯，那么有多少人有準確預測中國股市的能力？
查諾斯是另一個前幾年因號稱要做空中國而有些知名度的人。在2010年曾經表示中國的房地產泡沫規模是迪拜的1000倍。這個人和索羅斯一樣，是一個大起大落的人。二三十年前就看好中國的羅杰斯非常看不起他，批評稱，一個十年前連“China”都拼不對的人現在居然對中國發出預測，這是極為可笑之事。
1990年，查諾斯管理的資金超過了6億美元。但在1991年損失了30%，1992年損失了15%，1994年損失居然達到了40%。到了上世紀90年代中期，查諾斯職業生涯已命懸一線，他的基金規模從6億美元下降到了不足1.5億美元。
查諾斯2014年4月初稱：“我提醒投資中國股市的西方投資者，你參與的是一場騙局(scheme)，而非市場。”事后發生了什么？大牛市！老大的牛市。
國際資本的能量被夸大了
1998年，國際炒家攜東南亞金融危機中炒作獲利的余威進擊香港，結果香港金管局以真金白銀入市，擊退了國際炒家。當時中國中央政府雖然沒有直接出手，但明確表示不惜代價，維護香港的金融穩定。當時，人民銀行的外匯儲備不到1000億美元。截至今年一季度末，中國的外匯儲備已經達到了3.73萬億美元。
那么國際上對沖基金的總規模是多少？過去20年間全球對沖基金數量增長近15倍，資產管理規模增長近50倍。據不完全統計，截至2014年第三季度末，全球大約有1萬多家對沖基金管理公司，整個對沖基金市場資產管理規模為2.82萬億美元。少于中國外匯儲備的規模。
這1萬多家對沖基金投資的領域各不相同，投資策略千差萬別，最重要的是它們不可能萬眾一心要制造中國的金融危機以趁火打劫。而中國的外匯儲備顯然會統一行動。一般散沙如何挑戰一塊鐵板？
有一個真實的笑話要講一下。索羅斯2010年曾在香港設立辦事處，被一些不明真相的媒體炒作了一番，稱金融大鱷潛入香港。2010年10月20日，內地媒體查詢香港公司注冊處資料顯示，索羅斯當年3月24日在香港注冊成立SFM HK Management Limited，注冊資本為1港元。哪位有閑心去香港注冊一個注冊資本2港元的公司，再聲稱自己公司的注冊資本是索羅斯在香港公司的2倍？
在17年前，中國中央政府就能不戰而屈人之兵，時至今日，有哪個國際炒家敢到中國這頭老虎頭上拍蒼蠅？
國際資本要在中國金融市場興風作浪，還有一個很大的障礙，就是中國仍執行外匯管制。中國在全球而言，是最歡迎外資進行實業投資的經濟體，這是雙贏的投資。而金融市場的炒作不增加財富，因此對國際熱錢，中國從來不歡迎。
東南亞金融危機，包括香港遭受國際炒家的狙擊，都有一個大背景，資本自由進出。目前合法進入中國資本市場的就是QFII、RQFII，另外還有最近幾年開通的滬港通。截至6月29日，QFII總額度增至755.42億美元，RQFII總額度達3909億元人民幣。而滬港通的總規模只有3000億人民幣，每日額度只有130億人民幣。
中國不是一個滿是裂縫的蛋
最近50年，有哪一個發生金融危機的國家，單純是因為國際炒家用巨額資金炒起來的？東南亞金融危機前，這些國家普遍存在銀行不良資產偏多、外債太多并以短期債務為主、樓市泡沫明顯、匯率明顯高估的問題，國際炒家發現了有縫的蛋才出擊。
即使是1998年的香港，也存在房地產泡沫較大，股市泡沫比較明顯的問題。索羅斯在狙擊英鎊時，英鎊對德國馬克的匯率明顯高。當時有不少對沖基金看出問題，只不過索羅斯大張旗鼓，投資規模大而比較出名罷了。如果一個經濟體沒有明顯的問題，匯率不明顯高估，股市沒有明顯的泡沫，就很難有下手的機會。
中國目前有明顯的系統性、結構性問題嗎？
先看人民幣匯率。在國際社會一致認為人民幣大幅低估的時期，中國堅定地執行穩步小幅升值的政策，給廣大出口企業以調整的時間。正因如此，最近幾年有兩次金磚國家貨幣、歐元、日元對美元大幅貶值的時候，人民幣匯率保持了穩定。目前人民幣不存在明顯的高估或是低估。
中國股市雖然最近一年漲幅較大，小盤股估值明顯偏高，但藍籌股的市盈率與美國股市相差無幾，估值仍是比較合理的。
再看房地產市場。2009年以來，雖然房價累計漲幅較大，但經歷過兩輪房價的普跌階段。房地產市場有泡沫，但市場風險已有所化解。對于儲蓄率較高，房貸首付比例不低、城鎮化率剛過50%的中國，這還不是一個特別大的風險。
最后看物價。目前CPI同比漲幅在1%以下，PPI漲幅已經幾十個月負增長。沒有通脹的問題，就不會有大幅加息以抵制通脹的可能。沒有加息的壓力，即使股市和樓市有泡沫，也不會受到貨幣政策的擠壓。
其他方面。中國的外債規模不大，中國的銀行不良資產比例雖然有所回升也不過剛過1%，中國的整體政府債務比例明顯低于西方國家，并且中國的債務主要用于基礎設施的建設而不是發放過高的福利費用。中國雖然談不上穩如泰山，但沒有非常明顯的系統性問題。
由上可見，除非中國的匯率被顯著高估，或是中國的經濟基本面發生了顯著的惡化，否則國際資本在中國股市折騰，無異于太平洋戰爭時面對美國機關槍自殺式沖鋒的日本士兵。雖然國際資本沒有這個神通，但也想對那些編造股市陰謀論的人說一句：“為了廣大不明真相的群眾少受些蠱惑，孫長老，收了神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