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全集校注》历经30多年漫长岁月,终于出版了。”日前,《杜甫全集校注》(以下简称《校注》)的终审统稿人、74岁的山东大学教授张忠纲在新书发布暨出版座谈会上用“百感交集,感慨万千”来形容自己的心情。1976年底,全国出版工作座谈会制定了整理出版“中国古代大作家集”的规划,《杜甫全集校注》则是其中最后一部面世的全集。
中断20年再度启动
1978年,人民文学出版社约请山东大学教授萧涤非担任《校注》主编,并在山东大学组建校注组,前后有11位专家参与。1982年3月,该项目正式列入国务院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制定的《古籍整理出版规划(1982—1990)》,后又被列为全国高校古委会古籍整理重点项目,编校工作在20世纪80年代取得较大进展。而在1991年,全书进程过半之际,由于主编萧涤非去世、编纂工作人事分工出现问题等多种原因停顿近20年。
“萧先生生前曾赋诗‘但恨在世时,读杜不得足!’说的就是他没有亲眼看到《校注》出版,这是他生前最大的憾事。”作为萧先生的学生,张忠纲感慨,“1990年时,萧先生已84岁高龄。为使先生早日看到《校注》出版,我们特地与人民文学出版社协商,争取在1991年底先出版《校注》第一册,但想不到是年4月15日,先生竟溘然长逝,遂成终生恨事。”
2009年,在时任山东大学校长徐显明的推动下,经多方协调、支持,由山东大学校注组成员承担《校注》编校工作,张忠纲任全书终审统稿人。同时,还邀请了宋开玉等4位研究杜甫的青年学者加入校注组,分别承担需增补之诸卷。中断的校注工作得以重新启动并最后完成。
校注的繁难与创新
张忠纲表示,自1978年注杜以来,已有30多年之久,当时风华正茂的学者如今大多已成耄耋老翁,原先参与校注的11个人,竟有5人已逝。
杜甫一生历经唐玄宗、唐肃宗、唐代宗三朝,既体验过开元盛世,也遭遇了安史之乱,其诗歌与所处时代息息相关,在中国诗歌史上的地位至高无上,唐末被赞为“诗史”,宋朝以后被尊为“诗圣”,这也给注杜带来极大的难度。中国唐代文学学会会长、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陈尚君说:“该书以商务印书馆影印之‘续古逸丛书’第47种《宋本杜工部集》为底本,校以14种宋元刻本及明抄本《新定杜工部古诗近体诗先后并解》等相关文献中所征引者参校,难在两点:一是史料搜集,二是博采约取。”到宋末,杜诗研究已经发展到“千家注杜”的规模,经过元明的低谷,明末胡震亨等,清代的钱谦益、杨伦等分别为杜诗做注。注杜全集最晚出本就是清乾嘉时期的杨伦所注《杜诗镜铨》,《校注》前言提到“乾嘉而后,注杜全集之善者,更无闻焉”。
“20世纪后,虽然杜甫研究日新月异,但可以代表当代水平的集大成著作始终未见,也更凸显了《校注》的困难与必要。”张忠纲说,“我们一方面广泛搜集有关杜甫的研究资料,一方面进行实地考察。”从萧涤非担任主编开始,校注组除了研读杜诗,还查阅元明以来诸家别集、诗话等,搜求海内外杜诗注本。1979年,校注组还沿着杜甫当年的行迹,赴山东、河南、陕西等地,对照杜诗,实地考察。如杜甫入湘后的行程,前人一直相沿宋人的编次,而校注组在实勘湘江沿途景观后,将《入乔口》诸诗改编到《宿凿石浦》诸诗前。
“本书的特色还在其体例。”该书责编之一李俊告诉记者。该书收集、校勘杜甫诗20卷、文赋2卷、疑伪之作辑考1卷,每首诗(文)校注分题解、注释、集评、备考、校记5项内容。例如“注释”部分,力求兼采众说之长,去芜存菁,阐释诗旨;“集评”部分,依次列举前人有关全诗(文)旨意、艺术技法等具有参考价值的评论;“备考”辑录涉及作品的异说别解。对此,西北大学副校长、中国唐代文学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李浩说:“该书体例系统全面且有新创,例如‘备考’将学术研究史上的问题全列出来,使初学者能够较快找到杜甫研究中具体作品中的问题。”
成为杜甫的“知音”
“该书集中了老中青学者的努力,文献之丰备、校勘之精审、注释之周详、考断之稳妥,确能代表当代别集整理新注之最高水平,在杜甫研究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陈尚君说。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辑周绚隆表示赞同:“该书成书过程虽曲折,但具备较高的学术价值,更凝聚了学者们的劳动心血,体现了他们的文化担当和坚守。”
据了解,该书编校者极其严谨、认真。据该书责编介绍,他们每每将修改稿给先生们审阅后,便会收到一封非常详细的长邮件,清清楚楚地标明了问题并注明原因。已故的萧涤非就非常严格,还常教导学生说:“对于治杜诗的人来说,是无所谓甘苦的,都是甘,不以为苦。研究杜诗就是要有一股寝食俱废的傻劲。”萧涤非80多岁高龄时仍手不释卷,逝世前一个月,还在手不停批地审阅杜集校注样稿。他曾郑重地说:“杜甫晚年写过一首诗《南征》,其中有这样两句:‘百年歌自苦,未见有知音!’我们能不能成为杜甫的‘知音’?这就要看我们的努力了。”现在,作为学生的张忠纲如释重负:“如今,《校注》面世,这不仅是对杜甫的最好纪念,也是对先师治学精神的最好继承和发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