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小佳
编者的话
近一段时间，随着“丈母娘经济”、“中国大妈”炒黄金、炒比特币等事件的出现，一个过去不那么被重视的人群闯进了国内经济乃至世界经济的多个领域，并掀起了不小的经济波澜，甚至有海外媒体把“中国大妈”视作撬动世界资本的重要力量之一。
对于“中国大妈”也有不同看法。有人认为，“大妈”不过是一个缺乏投资理性、倾向于在短期市场中追涨杀跌的代名词，总是闹出让人哭笑不得之事，她们身上既有这个年龄群体的特殊特征，也透露出发展中国家部分人群“钱多人傻”的特点。也有人认为，不管大妈们的经济行为是否理性，既然她们手握重金，且能造成国际市场的价格波动，就应当对大妈经济给中国宏观经济乃至世界经济带来的影响高度重视并进行客观分析。该怎样看待“大妈经济”的异军突起?这背后与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和国家综合实力的提升又有怎样的关系?本报记者采访了复旦大学管理学院企业管理系主任苏勇教授和复旦大学经济学院副院长孙立坚教授。
重要变量但还不是趋势性影响
解放新论：有媒体称，中国大概有4亿左右的大妈消费群体，可以直接或间接支配的家庭资金超过40万亿元，手上握有的现金接近10万亿元。也有媒体称，据世界银行统计，到2014年全球女性的收入总额将达到18万亿美元。可否测算一下，“中国大妈”拥有多少资金?能否说“中国大妈”正成为经济的重要变量?
苏勇：我理解，“大妈”基本是35岁到65岁年龄段的女性。将35岁作为起点，大妈应该是已婚女性，中国女性35岁时大多步入婚姻;将65岁最为终点，是因为65岁以后人们消费和投资欲望会减弱，往往更多考虑获取回报而非向外投资或消费。
根据全国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全国共有6.5亿女性，占总人口的约48%，35岁-65岁年龄段共有2.78亿女性。根据常识可以判断，这一年龄段是女性中最主要的收入和消费群体。但要说大妈们具体有多少人、手握多少资金，恐怕还很难有一个统计学意义上的具体数字。这是因为，大妈并非该年龄段中的所有女性，而是指这一年龄段中具有某种消费行为特征譬如有较强消费能力等的女性人群。该人群可支配资金也因人、因家庭情况而异。
根据过往研究，可以说中国大妈是我国国内经济的重要变量。这是因为，女性在消费中一直扮演着重要角色。消费者行为学历来就指出，商家要注重赚两种钱：一是赚嘴巴的钱，即注重人们的食品类消费;二就是赚女人的钱，即高度重视女性人群的消费能力。此外，中国女性往往在家庭中扮演着采购代理的角色，为自己也为家庭采购大量物品，此时女性消费就不仅仅是代表个人的，而是代表着这个年龄群体背后的家庭消费。
中国大妈走到世界经济的舞台，主要可能还是因为，2013年中国大妈对战“华尔街大鳄”，在短时间内出招1000亿元人民币购买黄金，导致国内黄金市场一度供不应求和国际金价逆势上涨。但由此就得出中国大妈会对世界经济产生重要影响的结论，恐怕还是言过其实了。一方面，随着国际金价的走低，此番出手并不能看作为精明投资。另一方面，中国大妈虽然数量庞大，但单笔消费金额一般不会很高，中国消费者或许会在国际上带来某种消费热潮，如奢侈品采购潮，甚至可能会在某个小领域或短时段造成价格波动，但从全球经济的数量级来讲，大妈们目前还难以对全球经济造成很大甚至是趋势性的影响。
孙立坚：近些年，中国大妈在国内和国际的投资市场引发了一定的反响，在媒体上和现实生活中，人们也都能感受到中国大妈包括一些太太团们投资热情的高涨，但要准确统计出大妈们在整个中国投资市场中所占的份额还很难。未来中国大妈会成为中国经济或世界经济中越来越重要的一个变量：一是因为中国大妈在市场中的作用领域在拓展，过去主要是家庭采购者和消费者，现在则开始逐渐成为家庭财富的打理者，家庭财富的保值和增值逐渐成为她们一项重要经济任务。二是随着中国经济全球化程度的加深以及中国家庭可支配收入的增长，大妈们及其背后中国家庭的消费和投资能级也会随之增长。
东方文化的结构性角色
解放新论：早在“中国大妈”之前，日本就有“渡边太太”一说。英国《经济学人》杂志的一篇文章曾说：这些贤惠的日本家庭妇女，掌握着家中的财务大权，极为大胆地进行着各种金融投资。由于“渡边”是日本常见的五大姓氏之一，她们便被称为“渡边太太”。前不久，随着巴西通胀高企，国债收益率狂飙，她们又开始狙击巴西债券，做空日元。妇女投资是不是亚洲家庭的特征?为什么从去年开始中国大妈们在经济领域中异军突起?
孙立坚：亚洲的家庭观念确实较强。在东西方家庭中，太太的角色和分工有所不同，亚洲家庭中女性在家庭生活中扮演着更加重要的角色，她们不仅仅管自己的钱，也把老公的钱、家庭的钱管起来。所以，说“渡边太太”和中国大妈在经济领域中的表现突出，与亚洲家庭文化的特质或多或少是相关的。
中国大妈现象实际上是中国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的产物。2000年，中国GDP总量约10万亿元，到2013年快速上升至57万亿元。同期，我国城镇年人均可支配收入从6000余元上涨至约2.7万元。而按照消费满足居民生活的层次理论，消费结构可以分为生存型消费、发展型消费和享受型消费。长期以来，我国居民消费以食品、住房、服装等生活必需品为主，只是简单地为满足生存需求。随着收入水平提高，整体消费环境不断改善，女性的消费理念发生改变，更加注重生活质量，乐意享受生活，这也必然会在她们的消费行为中体现出来。随着中国经济快速增长同时银行存款负利率持续存在，掌握着家庭财富的女性们通过投资来实现家庭财富保值增值的愿望也更加强烈。与此同时，更好的工作机会、受教育机会、快速的城市化和全球化等，都对女性的社会角色及消费能力产生了持久的影响。
苏勇：中国大妈们在经济领域中异军突起，也与整个中国社会的发展进步有关。新中国成立之后，大力提倡男女平等，越来越多妇女改变了以往在经济上的依附地位，纷纷走上工作岗位，获取属于自己的工作报酬。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大量女性接受了高等教育，迈入社会中高层，不少妇女甚至比自己丈夫收入还高。如今，这些妇女也逐渐进入所谓大妈的年龄段，她们不仅自己有着较高收入或稳定而不菲的退休金，还在家庭中占据着经济支配地位和消费决定权，且子女都已经工作而经济负担相对减轻。受上述因素的叠加影响，中国大妈便成为一个越来越重要的消费群体或“投资与消费决策和执行群体”，在经济领域开始崭露头角。
消费势力崛起的时代范本
解放新论：怎样全面客观地看待这类群体的经济行为特点，是不成熟不理性、盲目跟风的，还是具有巨大能量、不能被忽视的?
孙立坚：说中国大妈的经济行为不成熟，或说其不能被忽视，都不能全面概括中国大妈的特征。她们既有不成熟的一面，需要提升和改进的一面，也有不容忽视的一面。要动态地而不能静态地来看中国大妈的经济行为特征。比如，从大妈内部来讲，大妈投资者就可以分为两类：有相对盲目出手，在证券交易所焦虑地观望、听风就是雨的;也有一部分高学历、高智商、自学能力非常强的家庭主妇，具备相当的金融和经济知识以及投资经验。而纵向比较来看，今天的大妈和10年前大妈也很不一样，她们知识视野更加开阔，更加自信，喜欢谈经济和理财，同时更加注重生活的幸福。就其投资行为的非理性而言，也不应简单地得出中国大妈是金融投资市场失败者的结论。今天中国大妈们身上体现出来的投资非理性，其实是中国投资者包括基金经理在内专业投资者共同的问题，而这一点从深层来看又是与中国整体缺乏价值投资题材的投资格局相关的。
中国大妈至少具备三个特征：一是中国的，中国大妈的崛起是以中国经济社会快速发展为支撑背景的;二是女性的，她们体现出女性特定的消费、投资等特征，如更加感性等;三是年龄的。此外，中国大妈也在成长，对投资的态度也越来越理性，接触的经济金融知识也越来越多，只有综合来看，才能全面客观地看待大妈经济。
苏勇：中国大妈引发国外媒体的关注，一个重要原因，是其出手的初衷和手法与专业化的市场投资者不同，以及在国际市场上形成一些意想不到的结果。但我们很难据此就说其举动就是盲目的，抑或是理性和精明的。
中国大妈有几个显著的消费特征：一是相对非理性。这主要指女人是感性的动物，这个特点在消费行为上表现得尤为充分。从消费行为学角度来看，男性消费者相对较为理性，表现在消费购物前会收集各种信息，甚至进行技术指标分析，详细了解各种可选择方案，如投资黄金还是白银，投资股票还是债券。买电视机等大件商品具体选择什么品牌、哪一种，也会考察其技术指标。大妈们虽然也会做好相关准备，但往往喜欢跟风，有时还会有攀比心理。二是聚集性。这主要是指大妈们往往是集体出击而非个体出击，这就容易形成规模效应，给市场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大妈经济不仅会对某类商品消费总量产生一定影响，而且由于其人数众多，很容易形成一种消费风潮，一旦大妈们聚集某类投资品种或某种商品消费行为，往往会对这一经济领域产生重要影响。从这个角度来看，大妈已经成为当今社会一股颇具能量的消费势力，其作为消费群体的重要性将日益凸显。也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有人说“得大妈者得天下”。
培育具有大国风范的女性消费者
解放新论：当中国已跃居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富裕起来的人们对财富增长和生活品质有着更多的渴望。“中国大妈”在2013年搅起的涟漪只是小小的开始，不断走好的中国将给全球经济带来更多的惊喜。未来“中国大妈”会以怎样的形象出现在经济舞台?
苏勇：大妈经济的崛起是中国经济强大的一个重要符号。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当中国人吃饱穿暖还成为问题时，不可能有什么大妈经济。现如今随着中国经济的日益发展，中国国力的不断提升，大妈们腰包越来越鼓，出手越来越大。而且随着大妈们的视野越来越开阔，她们的消费和投资触角还会伸向世界各地和更广泛的品类。可以预见，“渡边太太”们的投资行为在不远将来的中国也会出现。事实上，现在已有一批中国大妈投资外汇、股票、基金等金融产品或者购买黄金、翡翠、钻石等高端商品，虽然这和“渡边太太”们的具体方式和指向可能不太一样，但性质是相同的。除了强调中国大妈的投资花钱能力，从消费的角度来思考，中国大妈很可能成为关系到整个中国经济如何走向消费主导时代的重要消费群体。如今扩大内需是加快中国经济发展的关键内容之一。女性作为消费的一支重要力量，越来越在消费领域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倡导节俭消费、理性消费等健康的消费文化，也应当是提升中国大妈形象的重要组成部分。
孙立坚：人们常说中国是贸易大国而非贸易强国、是制造大国还不是制造强国等，中国大妈经济也某种程度上体现出这一特质，她们已经在经济市场上崭露头角但还缺乏更专业经济知识，但是未来大妈经济是可以去除盲目跟风的特质、增强理性自信的程度，而这也需要一个过程。不要随意抹黑大妈，这个群体的消费投资能力，会随着中国经济能级的提升、随着投资理性化知识的普及增长而提升。未来的中国大妈很可能不再是蹩脚的投资者，而是精明理性的体现着大国风范的女性消费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