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都属于你》是徐星唯一的长篇小说,也是中文世界里少见的一部具有批判精神和思想深度的“流浪汉小说”。小说描写了两个没有工作的青年,先是从北京骑自行车南下,后来又走到西藏,走到国外,一路上经历了各种荒诞、可笑、温情、无奈的故事。路过灯红酒绿的尽头,在醉醺醺的黄昏里,读者心里也会充满了寂寥:“用不着你费尽心思,剩下的就是这些,这些都属于你……”
近日,徐星长篇小说《剩下的都属于你》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理想国再版,徐星邀冯唐进行了一场“关于文学的无主题变奏”。
纯文学是要解决问题的,通俗文学是让你爽的
徐星:你文学写作的驱动力是什么?
冯唐:我觉得一共是三点,一点是度自己,能把自己缓解一下,让自己过10年、15年、20年也稍稍总结一下,归纳一下,用文学的方式看看自己过的日子,对世界的体会。
第二,写作这个过程是很爽的,我两个手最近都有腱鞘炎。可能打字姿势不对,但我还是喜欢打字的感觉。因为我音乐五音缺三,但是打字的时候有弹钢琴的感觉,写作有那种快感。而且我真心觉得是能够帮助一些读到这本书的、读到这些文字的人,当然不是百分之百,也不包好,但是我想肯定能有一定的帮助。
第三开始没想到名、钱,后来没想到这事还真能出名。
徐星:真能赚钱吗?
冯唐:你要看到什么级别,到我这个级别就可以挣钱了。
徐星:你如何看现在这个文学市场,文学能挣大钱的事。因为据我所知,这个事在全世界都很罕见,在中国很容易的。中国人生存有道,干各种各样的事都能发财,比如说宋庄以前是特别穷的地方。致富,它有特殊渠道,它为画家、艺术家提供画材,钉画框,这是我拍宋庄电影的原因。现在还有好多的文学富豪排行榜,你怎么看?
冯唐:第一,要诚心正意,也就是你最开始图什么,我是一直不反对挣钱,如果你能靠任何事情合理合法挣到钱,这是好事,为你鼓掌。关于挣钱这个事,我开始没有希望能够通过写文章来获得的,我觉得现在对我来说更难,能够不贪财,只写自己想写的文章,这对我来说几乎是最重要的、要守住的底线。
我老在想,什么是纯文学,什么是通俗文学?这两天我开窍了。所谓纯文学是要解决问题的,而通俗文学是要让你爽的。这就类似于医院和SPA。医院跟你说,我不一定治得好你,你还会疼,我能够尽量减轻你的痛苦;而SPA说,不管怎么样,我能让你舒服。
我还是希望过几百年,自己的努力不白费,还有人会看我写的东西,还会想起我的诗。
徐星:从《万物生长》到《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到《北京北京》,你后来的写作是有很大变化的。
冯唐:我觉得贵在顺其自然,要先有真,才能有善和美,否则善是伪善,美是假美。
你写的只能是你当时理解的东西,你一旦写你不理解的东西,那就跟现在咱们看到的很多影视作品一个水平了。北京三部曲,《北京北京》、《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万物生长》,基本写的是1985年到2000年这15年,是从我15岁到30岁这么一个回望的过程。
两万字就能开创时代的文学黄金时期
冯唐:你第一份工作做的啥?
徐星:扫地的清洁工。在北京和平门全聚德烤鸭店。因为我表现不好,被踢出来了,我现在都很惋惜。
冯唐:当时你怎么想起来写小说呢?
徐星:我从小是文学少年,到今天还热爱文学。我插队在一个大山沟里,相对比较封闭,直到1981年复员到北京我才听到邓丽君。中国的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就想试试用文学来表达我的困惑。
《无主题变奏》是我1971年写的,一直没发表。直到1985年,我觉得这事可以尝试一下。有个老头说让我去东四十四条那边,我根本不知道东四十四条有《人民文学》,骑着车过去投稿。过了两三天就有回复,说稿子看过了,速来编辑部谈。
冯唐:徐星赶上了所谓文学的黄金时代,当时除了徐星,还有刘索拉的《你别无选择》、王朔的《动物凶猛》、韩少功的《爸爸爸》等,等于是开创了一个时代。对我们这个时代来讲,很难想象:两万字就能开创时代了?
徐星:说实话,当时发表小说跟今天完全不一样,当时出名不出名完全不代表利益。不像今天,郭敬明、韩寒什么的都能成亿万富翁。
我有个特点,文章写不长,直到今天我也觉得“短”才是对聪明才智的挑战。
冯唐:后来又怎么想起写《剩下的都属于你》了呢?
徐星:当时我和北京作协的朋友一起骑车旅行,我的车是刘心武赞助的,用了48天,从北京骑到深圳。在路上的状态挺好玩儿的,再加上我们两个人特别穷,不住旅馆。一路上积攒了很多感受,就引发了写小说的冲动。
冯唐:你的写作和阅读关系大不大?公路小说,比如《在路上》等,你自己看过没?
徐星:看过,不仅看过,我在某种程度上也受它们的影响。但是关系不大,可能是在潜移默化中起作用。
我自己有两个特点:如果我能被定位成一个作家,我大概是世界上写得最少的作家。另一个特点,我从我的特性里边享受到好多的东西,我愿意无偿地给大家,我的确不为名不为利,所以有自由。这个自由没有疆界,只满足我的心理需求,让我觉得在自己做的事情里边我得到了特别美好的享受。
冯唐:你对纪录片的兴趣是怎么产生的?
徐星:文学在我血里流,这是一辈子的事,我会一直爱它。拍纪录片并没离开文学。我建议每一个作家都拍点东西,镜头能够捕捉更加真实的细节。有一天我扛不动机器了,老了,但是当我坐在家里看我拍的东西时,面对我的笔和纸,可能会有不一样的东西呈现出来。这可能是真正意义上的“先锋”。
冯唐,原名张海鹏,1971年生于北京,诗人、作家、医生、商人。出版长篇小说《万物生长》、《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北京北京》、《欢喜》、《不二》,散文集《猪和蝴蝶》、《活着活着就老了》、《如何成为一个怪物》、《三十六大》,诗集《冯唐诗百首》等。
徐星,1956年生于北京,作家。著有《无主题变奏》、《饥饿的老鼠》、《殉道者》、《无为在歧路》、《剩下的都属于你》等;曾独立完成纪录片《崖畔上画下你眉眼》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