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振亞“被退休”與電改爭論

　　沒有獨立公正扎實的研究做支撐，改革往往會南轅北轍

　　□本刊記者 李廷禎/文

　　2014年底，中國能源界挺熱鬧，兩起人事更替的消息在網絡上瘋轉：新疆維吾爾自治區主席努爾·白克力將接任國家能源局長，吳新雄退休；大唐電力集團董事長陳進行將接任國家電網[微博]董事長，劉振亞退休。

　　很快，第一只靴子落地，傳言屬實，但第二起傳言被證明是謠言。

　　國家電網并未直接辟謠。在新年元旦，劉振亞以國網董事長、黨組書記的身份，發表了新年賀詞。

　　這個被國網內部職工稱為“老劉”的山東籍男子，今年63歲，已在國網掌舵十年。雖然他足夠低調，很少在媒體露面，但其一舉一動都被高度關注。

　　他之所以有名，或是因為他在國網的任期，和中國電力體制改革的步伐高度吻合。這十年來，按當初的改革藍圖“五號文”，電力體制改革取得了不少成績，但也止步于不甚完美的“主輔分離”。下一步的“輸配分開”，則遙遙無期。

　　部分業內專家和媒體人，把電改現狀歸咎于劉，認為他堅持壟斷，堅持搞特高壓電網，是“改革的攔路虎和絆腳石”。劉振亞的壓力可想而知。

　　在老百姓眼中，壟斷是個壞東西，不管你是“行政壟斷”、“技術壟斷”還是“自然壟斷”。譬如壟斷的鐵道部、中石油，不僅限制競爭，還出腐敗分子。

　　于是，2014年夏天，審計署對國網一場正常的任中審計，被一些媒體解讀為“國家要打大老虎”。

　　但看看劉振亞的新年賀詞，就知道他“干得不錯”。

　　劉的“交流特高壓”夢想成真。2014年，因為“治霾”，8項特高壓工程上馬，其中包括“淮南-南京-上海”交流特高壓。在業內，直流特高壓沒有爭議，部分專家反對的是交流特高壓，認為其容易引發連鎖安全事故，導致區域電網連為一體，再也無法拆分。

　　國網“利潤創歷史最好水平”，連續十年獲得央企業績考核A級，連續四年名列世界500強第七名。

　　國網得了一堆科技進步獎，被譽為高海拔地區“工程奇跡”的“川藏聯網”建成，人稱“電網天路”。中國接入可再生能源裝機量，全球第一。國網目前擁有的專利數量，位居央企第一名。

　　還有國網的“走出去”。在央企于海外屢屢折戟的背景下，國網卻成功運營或參與了菲律賓、巴西、葡萄牙、澳大利亞、意大利、香港等多個國家地區的骨干電網。境外資產達到308億美元，比2009年增長17倍。

　　國網有職工反問：如果你是中組部長或國資委[微博]主任，面對這么一份成績單，你該怎么辦？

　　這個問題確實不好回答。不好回答的問題還有很多，譬如：

　　你說分拆電網有利于提高效率、降低電價，但也有專家認為中國電價太低所以助長了高污染高耗能產業？

　　你說英國電力改革是中國的電改藍本，但法國電力公司堅持發輸配一體化運營，為何業內認為其效率也很高？

　　你說分拆電網有利于電網安全，但采用大電網體制的中國，安全記錄在世界上的排名是領先還是靠后？

　　你認為特高壓可能不安全，但世界上有絕對安全的事情嗎？

　　這讓人想起一句話：批判精神是媒體行業的靈魂，但一知半解不懂裝懂的批判卻是這個行業的毒藥。

　　《財經》記者確實曾想系統性研究上述問題，但發現陷入了一個更大的困境——你不知道該相信誰。

　　中國很多電力專家，在電網系統任職；不在電網任職的專家，其研究課題的經費可能來自電網；即便沒有花電網的研究經費，他或者因為子女就業、或者因為其他原因有求于電網；而國外的智庫機構，很多也利益為先，希望賺取電網公司的咨詢費。

　　上個月，關于新電改方案的出臺，議論很多，許多人對只搞網售分開、不分拆電網表示失望。事實上，連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讓·梯若爾都認為，在售電側市場，完全競爭的體制有可能比壟斷體制更加無效率——這顛覆了許多人“壟斷邪惡”的認知。

　　比討論劉振亞退休與否和分拆電網更有意義的事情，是將電力研究機構剝離出電網。沒人認為五號文是不可更改的圣旨，但沒有獨立公正扎實的研究做支撐，改革往往會南轅北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