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商報網訊】「敦煌--說不完的故事」展覽目前正在香港展出。配合展覽,香港文化博物館同時舉辦多元化的特備節目,包括學術講座、表演藝術、學校教育、社區共融、多聲導賞等。敦煌莫高窟藝術讓人嘆為觀止,但百年前她卻是荒涼凋敝、經卷流散、岌岌可危。從上世紀40年代起,一些人為了保護她,千辛萬苦去到那里,甘願窮盡畢身精力守護她。「香港敦煌之友」副主席李美賢踏足敦煌30多次,除了研究敦煌藝術之外也走訪了很多莫高窟老人。日前她在「談敦煌: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的講座中,跟大家分享了她所了解的敦煌人,他們的生活點滴和可貴精神。幾十年來,敦煌人薪火相傳,一代一代為她傾盡心血。他們中,有三任院長,同樣的堅毅和執著;而更多的人,可能一生都寂寂無名,但他們跟敦煌血脈相融,整個生命亦無私奉獻給了敦煌。香港商報記者 若笑
「莫高窟保護神」常書鴻
說到敦煌守護者,就不能不提敦煌研究院三任院長:第一任院長,是被稱為「敦煌莫高窟保護神」的常書鴻先生;第二任院長,是讓敦煌學在國內恢復榮光的段文杰先生,他也被視為敦煌的搶救者;第三任院長則是「敦煌女兒」樊錦詩。
常書鴻先生是第一任院長。他是中國留法著名畫家,30年代中已有近十年的法國藝術教育訓練,并在巴黎獲得三個獎項,前程似錦。一個偶然機會,在巴黎書攤他看到一本斯坦因編輯的《敦煌圖錄》,頃刻為之著迷。「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對這個偉大的藝術寶庫,我過去一點支離破碎的了解,簡直太膚淺、太可憐了。……今天,面對祖先遺留下來的稀世珍寶,才如夢初醒,追悔莫及。」常書鴻描述其當時的心境,并因此毅然放棄在彼邦的成就回國,投身到黃沙漫漫的敦煌。「1943年2月20日清晨,我們……
一行六人,像中世紀的苦行僧一樣,……頂著高原早春的刺骨寒風,乘著一輛破舊的敞篷車……從蘭州到敦煌……一共走了一個來月。……汽車在寒冷的夜間行駛,戈壁灘上的風沙夾著冰冷的雪花,刀割一樣地抽打著車上的人。」但當他們到達敦煌,看到的莫高窟幾乎是廢墟,「門塌了,樓梯也塌掉了,沙子都堵進洞里了,一片片荒涼,但這沒有把他沒嚇退,反而令他更堅定要完成這工作。他是破釜沉舟,帶著家人去敦煌」(樊錦詩語)。從此,常書鴻一生歸於此處。
正如當年張大千曾言,「你在這里可是無期徒刑啊!」從上世紀40年代起,常書鴻先生在這片沙漠戈壁中一待就是一輩子。其間經歷了夫人出走、經費停止、「文革」打擊等,他一直堅守在敦煌,築牆修路、清理積沙、保護洞窟,還在極其艱苦的條件下對敦煌壁畫進行修復、整理和臨摹,并且舉辦很多展覽和出版畫冊,向世人介紹敦煌藝術。他創建了敦煌研究所,樊錦詩說她1963年去時,「敦煌文物研究所已經有藝術組、保護組,考古組,都是相當專業的人。一直到升格為敦煌研究院,都是常先生留下的傳統」。
常書鴻先生曾經講,「如果真的再一次重新來到這個世界,我將還是『常書鴻』,我要去完成那些尚未完成的工作。」這位敦煌保育的開拓者、保護神,1994年90歲時仙逝,白骨與黃沙為伴,就留在了莫高窟對面的沙山上。
「敦煌搶救者」段文杰第二任敦煌研究院院長是段文杰先生。他是一個國畫功底很強的藝術家,當年看了張大千在重慶的展覽后,千辛萬苦慕名到敦煌。他說當他走入洞窟,「仿佛置身極樂世界,如一頭餓牛看見菜園子一樣,精神上飽餐一頓」,之后「連接幾天都在洞窟中度過,有時甚至忘記了吃飯」。
之前日本人說「敦煌在中國,敦煌學在外國」,而段文杰任內一個突出貢獻就是,派了很多學生到國外學習、考察,參加很多國際研討會。他還創辦了《敦煌研究》雜誌,鼓勵大家發表文章,進行研究。「段先生把常先生時代積累的研究、文章等都發表出來,逐漸一批批人才到來,成果也不斷結成」(樊錦詩語),所以現在敦煌學的研究可以說90%在中國,并且已達到世界級的水平。
段先生是國畫家,對臨摹要求很高,也是他把臨摹和研究結合到了一起。他還要求每個臨摹壁畫的人,要遵守三個要點:一是要忠於古人原著;二是臨摹壁畫需講求神韻;三是臨摹者的技術不能低於古人,因此之后壁畫臨摹者畫作水平都很高。而段先生在敦煌臨摹的壁畫最多,技巧也最出神入化。在他看來,臨摹就是研究。段先生臨摹復原的第130窟「都督夫人與女眷盛裝」,用時兩年,熟讀24史的《輿服誌》,做了二千多張卡片才完成。
「現在留下二千多件臨本,有十幾個洞是一比一原大地復制洞內壁畫的,其中百分之八、九十的臨本,是段先生跟段先生那一代人,在沒有電的艱苦條件下,用鏡子反過來畫的(樊錦詩語)」,其中耗費心力真是不足以為外人道,段先生自己就曾說,「人的確很奇怪,有時明知道前面要受磨難,卻偏要去做。是崇高的信念和遠大的目標成就了人類這種不怕困難的精神,還是冥冥中總有什麼在前路指導?」正是這種不畏艱難的意志力,才使莫高窟千年藝術得以重現光彩,千年壽命得以延續。段文杰先生2011年去世,終年95歲,墓地與常先生相鄰,亦在莫高窟對面的沙山上。
「敦煌女兒」樊錦詩
現任敦煌研究院的院長是被稱為「敦煌女兒」的樊錦詩,她1963年北大考古系畢業后分配到敦煌工作。1967年與大學同學彭金章結了婚,彭金章在武漢大學歷史系任教。最初講好到敦煌三年,結果是三年又三年,夫妻「分居」19年,直到1986年彭金章也調到敦煌。彭先生原來是研究商周考古的,到敦煌后開始洞窟北區的考古發掘,包括密教研究等,亦為敦煌研究作出巨大貢獻。
出生在上海的樊院長提起剛到敦煌時的情形,「房子里沒電燈,也沒自來水。每天只有兩頓飯,早晨十點和下午五點,沒早飯。食物就是麵粉饅頭或玉米發糕,吃了也很不習慣」,「桌子是土的,凳子是土的,炕也是土的。書上都是土,撣一撣,待會又撣一撣,就是撣不完,最后就不撣了,反正到處都是土」。
樊院長第一個孩子在敦煌出生,「小孩只能鎖在房子里,沒人帶,我用繩子捆著他,他越長越大便捆不住要找人。其他人說他會動,那繩子可能會勒脖子,我聽了以后,天天心里嘀咕。遠遠聽到哭聲心里說,沒事!平安無事!有時候他不哭,我又說,安不安全?會不會出事?打開門縫一看,他沖著我笑。有時候他會從床上滾到地下」,「后來有了第二個孩子,又不得不把小兒子寄養在上海的姐姐家。就這樣,一家人分居在敦煌、武漢、上海三地。」
樊院長任上,引進保護洞窟的監察管理,又十分注重培訓人才,每年都送年青員工學習最新技術和培訓現代管理,她以一個考古學家的眼光把敦煌推到世界級的地位。她本身認真執著、高風亮節、無私奉獻的精神亦深深感染周圍人。樊院長的私人助理80后程亮說起在敦煌的日子,「起初很不習慣由大清早做到半夜,一星期七天不休,樊院長亦從不放年假」,但年輕人覺得「辛苦是值得的」,也佩服樊院長的為人和做事方式,雖然敦煌條件艱苦薪金低微,外面有不少高薪挖角,但他們樂意留在她身邊。
現在,莫高窟的保護--崖頂治沙、崖體加固、壁畫維修等水平都達至世界級,樊院長說自己「這輩子就做了一件事,就是敦煌這麼一件事」,「我們這些人用畢生的生命所做的一件事就是與毀滅抗爭,讓莫高窟保存得長久一些再長久一些」。而她對自己接班人的要求就是,「一定要乾凈」,即不貪財、廉潔正直,有使命感講原則負責任,一心一意甘願窮盡畢生力氣去守護這座極其寶貴的文化寶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