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方即將舉行第二輪阿富汗和談時,阿富汗塔利班發表聲明,宣布該組織最高領導人奧馬爾已“因病死亡”。這一聲明引發軒然大波,談判也因此被推遲。原因無他,奧馬爾系阿富汗、巴基斯坦地區“聖戰”的標杆人物,其身亡標志著阿富汗一個時代的落幕。塔利班最高領導人換代,對阿富汗和平進程是福是禍,尚難預料。
“獨眼毛拉”奧馬爾
奧馬爾是土生土長的阿富汗人,少年時名不見經傳,在宗教學校接受了傳統伊斯蘭教育,但1979年蘇聯入侵阿富汗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出於保家衛國的樸素民族主義情懷以及保衛伊斯蘭土地不受異教徒控制的宗教理念,奧馬爾投身阿富汗波濤洶湧的抗蘇“聖戰”。他作戰勇敢,奮不顧身,在戰鬥中失去一只眼睛,從此得到“獨眼毛拉”的外號。
1989年,蘇聯撤出阿富汗,奧馬爾原打算“解甲歸田”,然而此時阿富汗各派勢力為了爭奪權力而起紛爭,剛剛擺脫蘇聯炮火的阿富汗又陷入內戰深淵,民不聊生。在此形勢下,奧馬爾重出江湖,在坎大哈拉起一支隊伍,打出“鏟除軍閥”、“實現和平”等深得民心的口號。鑒於這支隊伍主要由宗教學生組成,故而被外部世界稱之為“塔利班”。奧馬爾被尊為“信仰者的領袖”,成為塔利班的創始人和最高領導人。
初創時期的塔利班士氣高昂,所到之處所向披靡,1996年占領首都喀布爾,正式建立“阿富汗伊斯蘭酋長國”,占領了大半個阿富汗。此後,主要由普什圖族人組成的塔利班繼續北上,力圖統一全境,卻遭到北方塔吉克族、烏茲別克族以及哈紮拉族武裝的聯合抵制,一度進攻受挫。不過,塔利班很快卷土重來,全勝時占領了阿富汗95%以上的土地。奧馬爾成為這一時期實際上的阿富汗最高領導人。
也正是在這一時期,“基地”組織頭目本·拉丹來到阿富汗,並作為普什圖人的客人在阿富汗站穩了腳跟。此時的奧馬爾或許沒有想到,拉丹將會徹底改變阿富汗、塔利班乃至他本人的命運。2001年,拉丹及“基地”組織制造了“9·11”恐怖襲擊。美國在要求塔利班交出拉丹未果之後武力推翻塔利班政權,奧馬爾率殘部進入阿巴部落區。
在此期間,奧馬爾充分利用美國將大量資源轉向伊拉克的機會重建塔利班,並在2005年開始重返阿富汗,不僅在阿全境發動武裝襲擊,還成為阿巴地區極端組織的“盟主”。值得一提的是,奧馬爾非常低調,2001年以後再未公開露面直至塔利班宣布其死亡。
新領導人能否控局存疑問
在宣布奧馬爾身亡的同時,原二號人物、塔利班最高決策機構“奎達蘇拉”大頭目曼蘇爾成為新的“最高領袖”,阿富汗塔利班進入權力過渡期。
早在2010年,曼蘇爾就已是塔利班的重要人物,成為奧馬爾的左右手,負責塔利班政治事務以及溝通協調等事宜。鑒於奧馬爾長期“神龍見首不見尾”,曼蘇爾作為“奎達蘇拉”的大頭目,成為塔利班實際上的決策者,此次接班貌似順理成章。然而,曼蘇爾能否坐穩這頭把交椅事實上仍不確定。
其一,塔利班內部對其接班有不同意見。在傳出曼蘇爾接班消息之後,不斷有其他塔利班高層表示不滿。例如,奧馬爾的弟弟馬南毛拉就公開表示,曼蘇爾當選過程不具有廣泛代表性,而且時間上過於匆忙,拒絕向曼蘇爾宣誓效忠。據稱,只有“奎達蘇拉”的部分成員參加了塔利班確定下任領導人的會議,很多高層頭目並未與會,由此引發分歧。不少人支持奧馬爾的長子雅各布“子承父業”。另外,一些塔利班高層宣布成立新的蘇拉,並且認為自己才繼承了奧馬爾的衣缽。
其二,奧馬爾在阿巴地區的地位無人能及。奧馬爾不僅是塔利班的創始人和最高領袖,而且是所有活躍在阿巴地區極端組織的精神領袖。“基地”組織原大頭目本·拉丹都多次宣誓向奧馬爾效忠,其影響力可見一斑。可以講,在塔利班內部,乃至在整個阿巴地區,都不存在能和奧馬爾相提並論的“聖戰領袖”。可以預見,曼蘇爾不可能擁有奧馬爾“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個人影響力。
同時,曼蘇爾近幾年頻繁以“最高領袖”奧馬爾的名義發號施令,如今真相大白,很多塔利班成員及阿巴地區其他極端組織成員感覺“遭到欺騙”。例如,“烏茲別克斯坦伊斯蘭運動”就發布視頻,指責曼蘇爾假傳聖旨“是對伊斯蘭的褻瀆”。這顯然也不利於曼蘇爾鞏固在阿巴地區的領導地位。
鑒於面臨的內外一系列壓力,為樹立權威、鞏固領導地位,曼蘇爾急於通過發動高頻率、高曝光度的襲擊事件彰顯其“領導能力”。8月初以來,阿境內連續發生血腥恐怖襲擊。8月7日,首都喀布爾遭到連環自殺式襲擊,阿富汗警察學院、北約駐阿軍事基地等“硬目標”先後遭炸,導致數百人傷亡。7日由此成為喀布爾曆史上最黑暗的一天。8日,阿富汗北部要塞昆都士城也遭恐怖襲擊,人員傷亡慘重。10日,塔利班在喀布爾國際機場入口處發動自殺式汽車炸彈襲擊,導致5人死亡,另有16人受傷。這一襲擊高潮彰顯塔利班在阿境內仍然擁有強悍的戰鬥力,曼蘇爾顯然以此彰顯其“戰鬥精神”。
此外,“哈卡尼網絡”領導人西拉傑丁·哈卡尼被任命為曼蘇爾的副手,晉身塔利班最高領導層。“哈卡尼網絡”曆來以反美反西方著稱,被美國和西方視為阿富汗境內最具威脅的恐怖組織。該組織在阿東部的帕克蒂卡、帕克蒂亞以及霍斯特省非常活躍,而且在喀布爾市內擁有令人咋舌的人手組織及後勤網絡。喀布爾近年來發生的重大恐怖襲擊多為該組織所為,專門在喀布爾搞襲擊的“喀布爾攻擊網絡”主要就由“哈卡尼網絡”成員組成。“哈卡尼網絡”大頭目西拉傑丁上位必將強化塔利班的攻擊力度。
可以預見,在未來一段時間,阿富汗安全形勢很有可能再度惡化。
阿和平進程荊棘塞途
進入2015年後,阿富汗和平進程出現一絲曙光。阿富汗政府和塔利班在卡塔爾、阿聯酋、挪威、中國和巴基斯坦多次會面,展開頻繁接觸,這與前幾年雙方不接觸、不和談形成鮮明對比。究其原因是多方面的。
一方面,雙方接觸的意願有所增強。加尼擔任阿富汗總統之後,明確表示推動阿和平進程是其執政的當務之急,認為與塔利班達成政治和解是阿富汗長治久安和穩定繁榮的基本前提。塔利班雖然沒有徹底放棄武裝拿下喀布爾的打算,但內部已經有一些務實派力量認識到武裝奪權的困難,開始認真考慮政治妥協的可能性。
與此同時,塔利班也采取“軟硬兩手,雙管齊下”的兩手策略,既在美國撤軍的背景下嘗試武力攻城略地,同時保留與阿富汗政府的接觸渠道,不排除未來通過政治談判贏得更大政治權力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巴基斯坦的積極斡旋促成了阿富汗和平進程獲得重大進展。外界普遍認為,塔利班領導機構“奎達蘇拉”藏身巴邊境附近的部落區,而且在部落區擁有後勤基地和行動網絡。因此,巴基斯坦是對塔利班影響力最大的國家之一。為此,加尼總統上台之後不斷采取措施改善與巴基斯坦的關系,謀求結束“兩國之間的實際戰爭狀態”。
例如,為了消除巴基斯坦的安全擔憂,加尼不再向印度謀求坦克、大炮等武器支持,而是積極推動與巴在邊境事務方面的合作,采取強力措施打擊藏身阿富汗境內的巴基斯坦極端組織,計劃與巴簽署情報安全合作協議等等。
上述措施產生了明顯效果,巴基斯坦“報之以李”,采取更有力措施促使塔利班坐下來與阿富汗政府談判。7月7至8日,阿富汗政府與塔利班在伊斯蘭堡附近舉行首次正式談判,中國和美國作為觀察員列席。各方認為,此次談判標志著阿富汗和平進程取得了實質性進展。
然而好景不長,奧馬爾死訊給阿富汗和平進程蒙上陰影。各方原定於7月31日舉行第二輪談判因為奧馬爾之死泡湯。曼蘇爾上台之後,為了團結各派力量不斷表現強硬立場,公開表示“有關和談傳聞不過是敵人的宣傳”,要求“塔利班戰士將聖戰進行到底”。面對塔利班的高頻率襲擊,加尼總統也表示不會與“手上沾著鮮血的罪犯”談判。各方立場趨於強硬,下一輪談判遙遙無期。艱難曲折的阿富汗和平進程剛剛見到一絲曙光便再次蒙上陰影。
在和平進程遇阻、暴力沖突強化的背景下,美國為了穩定阿富汗局勢、保住過去十年的重建成果,有可能調整從阿富汗的退出步驟。此前,奧巴馬總統已經表示,將根據阿富汗形勢適時調整撤軍安排,但是,這也同時將為塔利班繼續“反抗外族侵略”提供借口。
(王世達 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南亞東南亞及大洋洲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