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星的婚變,引起了網絡上的嘩然。並且這一次的出軌和婚變事件,網民們似乎空前團結,選擇了站隊,都是同情支持男性一方(被出軌方),一起指責那個“道德敗壞”的女方。
為什么會這樣?
原因很簡單,男方被認為是付出方,後面就成了受害者;女方是獲得的一方,成為施害者。在很多人心裏,都會有這樣的認知。並且男方聲明中,非常明確地表達了這些。
同情受害者,是高道德感的表現,同時,情理之中。
再深層次去理解下,他們之間的關系會被理解為“我為她服務,但是她還傷害我”,男方被騙,淪為了女方的“工具”。賺錢工具,出名工具,享受工具。就如歌詞唱得“我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卻沒有感動過”。這還不是最慘的,更慘的是,我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居然跟我上演“農夫和蛇”的故事,於是這女方就成了妖孽,人人喊打。更有好事者,從淩晨12點罵女方罵到三點,還不解氣,繼續罵了三天。那個不認識的女人似乎成為了“殺父仇人”一般的存在。
是什么激發了網民如此強烈的憤怒感?
是代入感,或者是“創傷後的應激”的反應。一個被他人有拋棄經曆的人,如果遇到類似拋棄事件,產生的感受也是很激烈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而這個井繩,其實就是同類事件。這在心理學上,叫做泛化,是比較幼稚的防禦機制。同類事件發生後會與當事人有一種強烈的“同仇敵愾”的憤恨。當然,這更多是自己又一次“代入”到了當事人角色中。人在一次大的創傷事件後,容易退行,也就是一個成年人退回到孩子的狀態。如果你沒有覺察出自己的代入感和泛化,就會激起強烈的情緒。
如果我們曾經經曆過自己被他人淪為工具的情形,我們會找個合適的實際表達出來。並且,人有一種能力,也是自我保護的能力,叫“選擇性關注”:一個人經曆過被背叛,那么,ta會去關注到一些可能代表“背叛”的細節。這就是為什么有些有過“戀愛創傷”的人會說“累覺不愛”或者越來越挑剔,認為天下男人或者女人都是壞的。
我們老家,有一句者貶低人的話:這個人沒有交易的(無錫話)。這句話反應的潛在意思是:一,這個人不懂規則,沒有契約精神;二,這個人無法合作,不懂得交換的原則,或者自私;三,這個人沒有什么價值。
反正,就是糟糕的人。
這是一句羞辱人的話。
關系中,有交換原則,可是,一旦這樣的原則被誤解,要么,被物化為“交易”,要么成為了“主-奴”關系。
也就是說,你我是物資,沒有情感,只是交易。誰願意自己是物資或者工具呢?我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只是為了你。我的價值,就是為了滿足你,我成為了你的奴隸,要不然,我沒有任何價值。
沒有人願意做工具或者奴隸的,當然,奴隸在古代也是生產工具,可以買賣的,沒有權利。
《歡樂頌》裏的樊勝美,為家裏付出很多,但得不到家人的認同。沒有人理解和支持她,相反,而是一味向她索取財物,給她那個不爭氣的哥哥。很多人看了,特別虐心,有罵的,有難過心疼的。我們看到的是,一個犧牲自己,去滿足他人的人。如果一旦沒有什么好犧牲的,就會遭到辱罵和指責,還會有可能會被對方拋棄和完全忽略。
類似巴爾紮克筆下的《高老頭》,一旦沒有了利用價值,就會被“像一塊檸檬皮一樣扔在大街上”,沒有人會看一眼。我想,樊勝美的憤怒,就是在被威脅中,去犧牲自己,滿足他人的“工具”,用完了,工具的利用價值沒有了,就有可能被拋棄了,還有可能被踩在腳下,成為垃圾。
是什么引起了我像個工具的感覺?
中國文化中,有很多類似的觀念“養兒防老”“愚孝文化”,這些觀念實際上可以理解為,孩子一出生就成為了工具。在這樣家庭出生的人,或多或少有一些類似的體驗:我的價值,只有是“聽話,懂事,為家庭貢獻”時,才會被肯定一下。要不然,“不乖,會讓大灰狼抓走的”。更有一些家庭中,一些孩子(特別女孩子),一出生就被賦予了一個角色價值“你是賠錢貨,你要照顧弟弟妹妹,你的出生讓我們做父母的沒有臉面,因為你是女孩子。你是來增加我們負擔的,因為你,我的人生很悲慘”。這樣的語言,是不是很熟悉?
那么,這類孩子成長的唯一目標,就是“成為一個有用的人”,成為對家庭或者父母“有用的人”,一開始的聽話被翻譯為“你是一件稱手的工具”,關鍵看我用在什么方面。
許多人認為,某男星就是一個被他人利用的工具。對於“工具”的共情和同情,促使了整個事件的輿論走向和情感走向。他扮演了這樣一個角色,希望對方能夠因為這個而認同他的價值,那就是“因為你,我很開心,我很滿足”。因為有你,我再無他求,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對我很重要。現實,給了他一個很難接受的結果:我並沒有因為你而快樂,別人給了我快樂。你,只是滿足我的工具。現在,我喜歡他人,你這個工具,利用完了。
這是直接把人扔進了一個虛空的黑洞,如果對方沒有比較穩定的自我價值感,那就是“殺人誅心”,把別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還要踩上兩腳。 大多數被出軌者都會有這種痛苦體驗:你不需要我,拋棄了我,我是沒有價值的。為什么有些人對出軌如此憤恨,甚至想殺人?因為,你殺了我,一個本來我用一些“被需要的價值”包裹的脆弱的我。
特別是那些在親密關系裏有“付出感和自我犧牲感“的人。
這成為了一種集體無意識中的傷痛和恐慌,所以才有“小三出沒,人人喊打”。道德,本來就是保護人和人之間平等和相互尊重的手段,甚至有人說“道德保護的是弱者”,這時候,能做的,就是用道德作為武器,去保護自己。
這符合道德,是有道理的。所以,許多人,可以心安理得地去指責和攻擊他人,並且剝奪他們的尊嚴和價值感。最簡單的方式:你是個賤貨,甚至連工具都不是。
許多人說:我為你付出那么多,我被你拋棄了。我是沒有價值的,似乎是一個工具,那是我無法接受的羞恥。不甘心也是如此,我不甘心成為一個“沒用的人,或者是被嫌棄的人”,因為,那是可怕的。這裏面的關聯是養育方式造成的:你表現好,才會有人喜歡,才會肯定你;如果你表現不好,你就是壞的,壞人是會被懲罰的,最嚴厲的懲罰,就是忽略你的存在。
這是不是又很熟悉?不甘心的是什么?自戀受損。因為一旦關系不在了,我的付出價值就沒有“受體“了。
所以,工具化的自己,更多是認同了他人後的自我否定的結果。
人和人之間,會出現一種有趣的現象,珍珠配瑪瑙,垃圾會和垃圾桶很合拍。
這是一種投射認同的結果。有人把投射性認同比喻為一個“栽贓”與“接盤”的遊戲。這裏面包含三個步驟:
一, A將自己的一部分分裂出來,投射到B身上;
二, A所投射的內容誘導B以限定的方式做出反應;
三, B在這樣的誘導下,真的做出這樣的反應。
理解有點困難,舉個例子。
其中的姻緣可能是這樣的,可能而已,也許是我的猜測。
男星把自己身上的受虐(受虐是對恨的人發出愛的邀請)的部分投射到親近的人那裏,誘導出妻子施虐地對待他(打耳光,索取東西,不尊重和不認可),而他妻子真的對他進行了施虐。並且,這樣的感覺就像打乒乓球,來來往往,周而複始,最後,誰也看不見誰。
大多數婚姻中的兩個人到最後都會很委屈,原因就在這裏。既然你像扮演“無所不能“的父親在我生命裏,那么,我就享受著”任性自私的孩子“在你身邊。而“任性自私渴望被愛的孩子”激發了我需要你無條件滿足我的這種心理,如果你對我有要求,你就是個壞人,是個人渣。所以,對於這樣的妻子,你提個要求都要小心翼翼。不能滿足妻子的要求時,你會愧疚而且會委屈。
所以才有了這樣的說法,別人怎么對待你,有可能是你無意識渴望的方式。因為,這樣的方式很熟悉,很安全。就好像是周星馳版《唐伯虎點秋香》兩個奇葩兒子,周星馳對他們好點,尊重點,他們感覺到的是羞辱。一直節儉的人無法過好的生活,一直被暴力對待的人,溫柔對他們來說是不安全的,是可怕的。這種表現外人看起來可能會覺得是“賤”,實則是幼年情景的再現而已,在心理學上叫 “強迫性重複”。重複,是為了療愈自己。所以,在關系中,總能聽到這樣的抱怨“我的命,怎么這么苦“,如果沒有經常性的體會,我們一般不會總結到命運上去的,除非已經經曆很多次了。
當我感覺到自己像個工具,我一定會有被利用的感覺。那樣的我們,是自卑的。
我總感覺別人不會真的對我好,也不可能真心為我做什么。
暴露下自己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我有很多朋友。因為我認同“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的警世名言,原來,後來發現,那只是厚黑的功利主義交友原則。
我的朋友都是因為我很大方,經常請他們吃飯而和我交往的。由於每次吃飯我都搶著買單,他們也習慣了這樣的方式。這樣,我對朋友是不信任的,而且我在這樣的關系中感覺很不公平,我會認為他們是自私的人。曾經這樣的關系讓我很苦惱,如履薄冰。因為我對自己進行了界定:“我不值得別人對我好”,所以我就做一個對別人“好”的好人。因為做一個對別人有用的人,我是 “有價值”的。
這就是我把自己工具化,置於人際關系中,實際上來說,在我眼裏,他們也只是工具,我利用他們,證明自己是哥大方的,具備有自我犧牲精神的無私的好人。
這樣的關系裏,其實沒有我和別人,之有我和我想象的別人。正如馬丁·布伯說的“我與TA”的關系,而不是“我和你”。
有一次,我停止了這樣的模式。因為有個哥們這樣告訴我:你沒把我當朋友,因為我在你身邊對你來說沒有什么價值,其實是沒有存在感。那一次,我在惱羞成怒後思考後才發現,我把他們當成了完成“我是好人“的自戀的工具,甚至連他們的喜怒哀樂,我都沒有關心過。但那恰恰是我所自憐的:沒人在意我的感受,他們只在意我有沒有錢買單。
這樣的委屈,和“樊勝美們”很類似,家人根本不在意我死活,在意的是我有沒有錢給他們。最後,報喜不報憂,那是一種對家人的絕望,絕對不是一份愛。但這樣的觀念,是符合道德和價值觀的,甚至可以給自己一種悲壯的自我感動。這也是一種價值輸出:我不給別人找麻煩,對別人有用。
這是人際關系中的誤區。
打破對自己的迷思,覺察到人際關系中真正的互動,有能力去共情他人,這才是真正關系的開始。你把他人看成人,那一定不會感覺自己是工具。而真正的價值體驗,才會真正發生。我的世界,因為你而不同。你對我很重要,而我感受到我也是你生命中重要的陪伴者。
如果我們總是帶著敵意和對抗看待這個世界,帶著一個制造的面具去對待周圍的人,很辛苦,很孤單。同時,我們也會因為感受到不被看見而沮喪和委屈。
真正看到自己和他人,才是愛與溫柔,滿足和欣喜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