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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果獎為何持續青睞中國科幻作家?

2016-08-25
来源:澎湃新聞網

  作者:阿莫

  全民科幻的狂歡並沒有到來,除了《三體》之外,許多優秀的中國科幻作品,並沒有在國內市場獲得足夠的關注和影響力。

  繼劉慈欣憑借《三體》成為中國第一位雨果獎得主後,中國作家郝景芳憑借作品《北京折疊》獲得2016年雨果獎最佳中短篇小說獎,再次掀起人們的討論熱潮。並不令人意外的是,同《三體》獲獎時的狀況非常類似,這次短篇小說的獲獎被與中國科幻的發展,甚至中國文化走向世界,獲得國際認可聯系在一起。然而,雨果獎為何連續兩年青睞中國作家?中國作家獲雨果獎和中國科幻的發展有必然聯系嗎?

  雨果獎的“美國趣味”和對“中國特色”的青睞

  雨果獎,這個業內重量級的科幻獎項,近兩年才開始關注中國科幻文學。必須肯定的是,中國科幻作品獲得雨果獎,的確是難能可貴的。對於一向在世界文壇失語的中國來說,獲得歐美讀者認可,激發了一種民族自豪情結。同時,中國科幻作品獲獎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明中國的科幻文學比起過去而言更廣為人知,走向了國際視野。

  也許就是因此,中國作家獲雨果獎的消息才在國內不斷引起轟動和討論,該獎項也似乎成為了中國科幻文學,甚至是中國文學繁榮昌盛,走向征服世界征途的預示之一。不過,由於大多數國人並不了解雨果獎,這種估計也許是過於樂觀的。由於雨果獎的舉辦方世界科幻協會(World Science Fiction Society)是一個美國組織。事務會議主持者和評選投票者也都是美國人,其評選口味也相當“美國化”。

  這種“美國口味”在針對中國科幻作品時,不可避免地出於新鮮感而追逐著某種“中國特色”。之前,郝景芳的《北京折疊》在國內並無引起轟動,她本人也並非中國著名的科幻作家。對她而言,獲獎實屬意外。不過,對於美國讀者而言,她的獲獎也許並不意外。我們不難注意到,獲獎作品比起人們印象中對技術充滿困惑與反思的科幻小說,實際上更具現實主義色彩。一般而言,科幻小說都在設想未來的種種可能性,而《北京折疊》展現的可能性如此真實而又近在咫尺,無論是科技還是幻想的色彩都極其微弱。這種體現中國現實社會的描寫,反而也許是最吸引美國讀者的部分。在文中,空間和時間變得更加可貴,經過精心規劃和最優分配,不同階級、不同職業的人群在這個殘酷而工業化的都市裏分成三個折疊空間艱難生存。盡管發生在遙遠的未來,劇情和人設卻相當寫實主義,充分彰顯了當代中國大都市蟻族的生活,讓不少當代人感同身受。故事裏的垃圾工老刀一頓早飯要花一百塊,老刀一個月工資一萬塊,而他希望能讓自己撿來的孩子糖糖,上一月一萬五學費的幼兒園,為了這個花費,他寧願冒著坐牢的風險闖入其他空間送信。

  《三體》對於美國讀者來說,也相當“中國”,對外星的探索起源於彼時落後的中國修建在林海雪原的探索外太空的基地,故事的主角之一、科學家葉文潔經曆過中國重大曆史時期,對社會失望。她在得知外星人想要占領地球的信息後,主動選擇了發出信號,幫助外星人進攻地球。她所在的支持外星人組織ETO的首領是伊文思——一位美國石油大亨的兒子,這位首領同樣有著對於外國人來說離奇而荒誕的,富有中國特色的經曆——他曾去中國陝北種樹。此外,故事中的角色也非常具有時代特色和政治意味,比如科學家穿著軍裝,彼此稱呼同志等等。

  無論是《三體》中的中國國家集權主義政府探索外星計劃,在文革中受難的角色還是《北京折疊》中錯綜複雜,階層交織的殘酷大都市北京,都滿足了美國讀者對較為陌生的中國社會的好奇心和部分刻板印象。

  《三體》三部曲的美國出版商Tor出版社代表Liz Gorinsky在出版分享會上發言稱出版《三體》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全世界都在關注中國的飛速發展,經濟、文化等等方面。很多人寄希望於通過這本書來了解中國文化。”

  此外,《紐約時報》、《華爾街日報》、《紐約客》等平時基本不報道科幻作品的大眾媒體都對《三體》進行了報道。標題有“中國科幻作品在美國大受歡迎”,“中國文化大革命遇上外星人,中國讀者愛上科幻”等等,幾乎都是將作品作為“中國科幻作品”而不是“科幻作品”看待,是以一種報道新異奇觀的方式來報道中國科幻小說。

  這樣的評價環境下,對科幻作品的評價大多落於對“中國,這個向來在科幻界失語的國家,創作出了具有中國特色的科幻”的獵奇事件本身,很難完全客觀地僅僅評價作品在文學性,故事性和創意上的成就,對於沒有那么“中國特色”、不太涉及傳統曆史或者極具政治隱喻的當代中國社會圖景的中國科幻作品來說,獲得美國媒體和讀者關注顯然極為困難。

  另外,對於這個美國科幻界的老牌獎項,近年來也有很多質疑。提名並非毫無爭議,近幾年,較為有錢的粉絲帶領其他讀者刷票和拉票的現象時有發生。

  而且,參賽文必須翻譯成英文的規則。這種規則客觀上造成了對非英語作品的歧視。對於中國作品來說,這種規則意味著:對中國文化可能缺乏足夠了解,對原文文字優美程度並無認知,沒有系統性閱讀大量中國科幻小說的美國讀者通過閱讀英文譯本,憑自己的口味來決定這是不是一部好的科幻小說。因此,從客觀上來說,並不能認為獲得雨果獎的中國科幻作品就是最好的科幻作品,也不應該將雨果獎認定為判斷中國科幻作家是否足夠優秀的標准。

  雨果獎帶來的科幻熱是否意味著中國科幻文學的崛起?

  《科幻世界》的主編姚海軍說:“大劉的獲獎使中國科幻從無人問津變得炙手可熱。”然而,靠一個美國協會會員讀者投票的獎項所激發的民族自豪感,試圖把科幻小說“推向大眾”,是一件相當不現實的事情。

  在科幻文學方面,《三體》的爆炸性銷量增長和由此開發的各色周邊產品並沒有為中國科幻的蓬勃發展帶來明顯的新契機。事實上,科幻小說在國內的銷量比起其他種類而言依舊低迷。很多因為雨果獎而開始認識劉慈欣,並閱讀《三體》的人,也並沒有因此更加關注其他作者和其他類型的科幻小說。

  全民科幻的狂歡並沒有到來,除了《三體》之外,許多優秀的中國科幻作品,並沒有在國內市場獲得足夠的關注和影響力。科幻作家韓松在國內已屬較有知名度的作家,但當談到自己的作品時,他在微博上寫到:“我告訴出版商,不要再出我的書了,會賠錢的。”

  而郝景芳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也表示,科幻題材在中國尚屬於小眾讀者的閱讀范圍。“這個題材相對小眾。不太可能像都市愛情故事那么暢銷吧。小眾的狀態和科幻題材有必然的聯系。”

  在科幻影視方面,發展前景也並不樂觀。雨果獎後遺症使得獲獎作家的作品成為了資本瘋狂炒作的對象。大量資金瞄准了相關產業鏈,但囿於科幻文學的小眾性,造成的現狀並不樂觀。一方面是,其他較為冷門的科幻作品依舊很難獲得關注,資金基本只會流向獲獎作家的作品,或者其他包裹科幻外衣,實質內核為通俗小說的“科幻元素”作品,並不會過多促進國內小眾的硬科幻等品類發展。近兩年內,國內上映的科幻電影只有《不可思異》,這是一部含有外星人元素的喜劇電影,主要劇情依舊是關於生活中的人際關系,正義與邪惡的良心選擇等等,基本沒有以科學技術為核心的任何探索和反思,甚至,該故事替換為魔幻背景依舊能夠成立。另一方面,已經被開發的“科幻IP”為了獲得更多收入,必定會盡可能剔除其中過於艱深的科學設定,加入更多視效,明星,大制作等更容易向普羅大眾進行宣傳的商業元素,甚至可能破壞其故事核心。

  以《三體》為例,當其被當成了類似於《盜墓筆記》,《鬼吹燈》一樣的“大IP”在市場上流通時,大量蜂擁而入的資本並不關心故事本身的劇情呈現,經過不同制作人員的反複咀嚼,最後得到的是一些大牌明星,不靠譜特效公司,令人擔憂的素材堆砌而成的殘渣。

  《三體》電影的拍攝一波三折,這部場景宏大的巨制先是被“先下手為強”購得版權但缺乏經驗的導演張番番執導。張番番以往執導的大部分是小成本,口碑較差的恐怖片,多數粉絲對此並不看好。接著出品方高層變動,原CEO離職。與此同時,當第一個特效公司被替換之後,新接手《三體》特效公司又被爆料出其特效作品案例全盤抄襲外國公司作品。

  無獨有偶,劉慈欣的《白堊紀往事》迅速被另一家制作公司佳華影業拿下,即將改編為動畫電影。但是,根據佳華影業的公開資料,公司目前只有8名員工。這樣的規模能否做出像樣的作品,讓人極度懷疑。

  不久之前,《三體》剛剛開始進行強調視覺效果,大量使用“全息投影和餘光投影展”的話劇巡演,而本預定在今年7月上映的第一部電影,在幾張被質疑抄襲的海報放出後就悄無聲息,至今仍遙遙無期。如今,2016年的雨果獎已經轟轟烈烈地結束了,新的波瀾又起,但中國科幻的發展依舊任重道遠。

[责任编辑:许淼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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