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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社會,為何连发野蠻的連環殺人案

2016-09-06
来源:廖廖

  8月26日,在28年漫長的追蹤之後,白銀市連環殺人案終於告破。十四年間,凶手在白銀、包頭兩地作案十一起,采取殘忍手段強奸、殺害女性,其中年齡最小者僅僅8歲。凶手的慘無人道既引發了輿論場的一片義憤,與此同時,頗似韓國電影《殺人回憶》一般瘮人的作案手法也發酵成了獵奇性的談資。

  在撰稿人廖廖看來,連環殺手的恐怖恰恰來源於我們引以為豪的人類文明,促生文明的欲望一旦失去約束,隨之而來的就是失控的災難。連環殺手如同人類文明這襲華麗的長袍襯裏爬滿的嗜血虱子,他們的出現正是一種提醒:文明的約束力有多麼脆弱,欲望又有著多恐怖的破壞力。

  

 

  開膛手傑克

  “你們都是蟲子”:殺手眼中的受害者

  面對連環殺人案,我們為什麼會感到一股不可抑制的恐慌?同樣是隨機的無辜者和支離破碎的身體,白銀案的凶手造成的實際傷害遠比不上一起重大車禍,然而,交通車禍或者安全事故並不會在一個地區造成持續經年而不散的惶恐,連環殺手挑起的,其實是我們潛意識裏對於社會秩序與人類文明的懷疑與不安————薄如蟬翼般的社會契約和文明制度,經不起一個人一把刀的挑戰與破壞。

  

 

  挪威連環殺人犯布雷維克,他堅信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必要的”

  不同於《沉默羔羊》的食人魔博士那般風度翩翩、智商超凡,也不似《德州電鋸殺人狂》的人皮臉殺人狂那麼瘋瘋癲癲、智商下線,“白銀案”的落網疑凶不具一絲一毫“傳奇色彩”。其實真實的連環殺手正是如此:外表平凡、生活平淡,並不是失控的“瘋子”,恰恰相反,他們多是冷靜理性的人,能夠有條不紊地實施計劃和躲避追捕。正如白銀案的疑凶,選擇自己熟悉的環境、安全的時間和偏好的對象。連環殺手其實跟普通人一樣,既算得失,亦知進退。殺手與我們的最重要的區別在於情感與認知的缺失,他們不會把別人視為有感情、有思想的同類,體驗不到他人的痛苦和悲傷。他們的欲望超越一切道德倫理,他們眼中的我們,只是一件趁手的工具,一個軟弱的犧牲品罷了。

  既是變態殺手,更是血腥獵手

  不同於一般的強奸者從性欲發泄或者展示男性力量中獲得滿足,白銀案一類的色情連環殺手則在折磨、虐待受害者的過程獲得心理滿足。對於連環殺手來說,掌控他人生命的權力感是一種無可比擬的快感,不停地尋找、跟蹤、潛伏、折磨和殺戮,才是他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

  如果條件允許,色情殺人狂還喜歡延長作案時間,受害者痛苦的哀號與掙紮會給殺手帶來無比的興奮與刺激。因此,連環殺手不會在街頭捅死人就轉身離開,而是像白銀案的凶手一樣,選擇無人的室內,給作案的過程留出充分的時間與空間,殺人不是目的,“享受”整個過程才是殺手的終極追求,這種變態的心理欲求實非常人所能承受。《沉默的羔羊》裏警方探員的扮演者,朱迪·福斯特去“體驗生活”的時候,真正的探員給她播放了一些連環殺手折磨受害者的錄音,自此往後,這位溫和的演員由一個死刑反對者,轉變為死刑的堅定擁護者。  

 

  《沉默羔羊》裏的漢尼拔博士,把食人發展成了一項“藝術”

  連環殺手行凶的過程更像是“狩獵”,他們還會收藏“狩獵”的“紀念品”,有時這些“紀念品”甚至是受害者的肢體或者皮膚。美國的連環殺手愛德華·蓋恩把受害者的骨頭和人皮制作成各種家具,在日後對著這些收藏的“戰利品”回味不已,就像一個獵人用鹿頭和獸皮裝飾自己的房間。我們同樣在白銀案中看到幾個受害者的肢體有所缺失,警方可能永遠都不會公布凶手如何處理的細節,對同類型案件案情的曝光或許有所參照——西方的很多色情連環殺手會把中意的部位割下拿回家“珍藏”或者食用,在一遍遍“回味”中達到心理的最大滿足。

  殺手辭典,沒有“後悔”

  根據美國FBI(聯邦調查局)的數據,連環殺手心裏的殺戮沖動通常會潛伏十年,第一次作案年齡在20-30歲之間,很多連環殺手在40歲之後作案頻率會大幅下降。據FBI行為科學專家分析,原因有以下幾個:年歲漸長沖動減弱、迫於警方的巨大壓力、人生發生重大轉折。白銀案疑凶高某今年52歲,1988年第一次作案時28歲,2002年最後一次行凶,2003年39歲的高某不再作案。但是這“不惑之年”的轉變並不意味著連環殺手“良心發現”,更不意味著金盆洗手。

  

 

  現實中的連環殺手

  網傳白銀案疑凶被捕幾小時之後曾有自殺行為,並隨後出現在醫院裏,這個消息並沒有得到警方證實,如果此情屬實,也完全不令人意外。有些變態人格罪犯在被捕之後會有自殺行為,但並不是出於內疚或悔恨,而是因為感覺自己失去了掌控權,想到自己從此無法再操縱他人的生命,甚至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就會覺得生無可戀,這與悔罪自殺是兩回事。

  在連環殺手的辭典裏,壓根沒有“內疚”、“悔恨”這些詞彙。作為反社會人格者,他們不會有懊悔與自責的感覺。心理變態者的人格一旦形成就會堅若磐石,外界幾乎對其無法產生影響,他們認為,這個叢林社會裏自己的所作所為是理性選擇,為了權力與資源自己做出任何事情都是可接受的。在他們的認知裏,受害者就像森林裏的草食動物,唯一的宿命就是被猛獸捕獵——這聽起來似乎不僅僅是連環殺手專屬的價值觀。  

 

  《殺人回憶》裏,或許唯一知道真凶為誰的,只有這個杵在稻田裏的稻草人了

  野蠻之行恰由文明衍生

  連環殺手不會後悔,也沒法改造,連環殺手並不是文明的次品,因為次品是可以改造好的。

  連環殺手的行為並不是向我們展示“文明無法壓抑獸性”,因為沒有一種動物會從折磨獵物、傾聽同類的哀號當中獲得無比的快感。他們的行為讓我們懷疑,人性是不是一定比獸性高級?人在追求欲望的滿足的時候到底有沒有底線?

  連環殺手那些無底線的欲望,無法改造的天性,其實統統都是人類文明的衍生品。人類無窮無盡的欲望,很多時候遠比連環殺手的破壞力更大,而他們的存在則提示著我們人類文明的缺陷,這才是連環殺手讓我們不安的地方——根本不用宗教或種族的沖突帶來的恐怖主義,只需要一個反社會的人和一把刀,就能釀成一個城市的恐慌。這種恐怖並不是來自荒野,也不是來自外星,甚至不是來自不同的文化,他們就產生於我們的文明當中。

  

 

  “十二宮殺手”自創的四個密碼圖形,唯一被破解的一個,據說是這句話:“我愛殺人,因為太有趣了。”

  人對於情欲、權力、自我滿足的渴望創造了人類文明,而欲望一旦失去約束,隨之而來的就是失控的災難。連環殺手的出現提醒我們人類文明的約束力有多麼脆弱,以及人的欲望又有著多恐怖的破壞力。我們在用獵奇眼光圍觀連環殺手和同情受害者的同時,更應該反思什麼是社會認同、自由意志、責任與權力。

  心理變態群體:連環殺手的“後備軍”

  有人說,連環殺手的數量屈指可數,他們對人類社會的傷害會不會被我們誇大了?其實不然,因為連環殺手並不是石頭裏蹦出來的孫猴子,他們誕生於一個人數眾多、無法忽視的群體:心理變態者。比起新聞裏的連環殺手,我們更應該擔心的,應該是這個龐大的變態心理群體。

  美國心理學家羅伯特·黑爾總結了心理變態者的行為特征:花言巧語、淺薄無知、自我中心且狂妄自大、缺乏悔恨與內疚感、缺乏同情心和責任感、喜歡說謊和操縱他人、情緒感受力低下、沖動魯莽、尋求刺激——我們根據這些形容詞,是不是可以跟身邊的人對號入座?  

 

  虐貓者

  心理變態者其實與連環殺手的認知如出一轍:不認同社會法則,不接受善惡倫理,不善於合作,也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權利和情感。他們可能是罪犯,也可能只是“普通人”——從拍攝虐待動物視頻上傳網絡的虐待狂到聲稱要血洗××核平××的網絡狂熱分子莫不如是。心理變態者為了滿足自身欲望無所不用其極,他們也不會感受到困擾一般人的恐懼、壓力與焦慮——人們正是因為這些情緒而產生良知,從而遵守社會規范。一言以蔽,心理變態者的座右銘就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並且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白銀案疑凶落網之後,網上出現了這樣的評論,說幸好疑凶現在才被捕,如果早一點被捉就沒法培養兩個高材生兒子了。面對“早點歸案豈不是挽救了後來的幾個受害者”的質疑,評論者反駁說,受害者中除了一個八歲小孩有著成功的可能性,別的都是價值不大的工人,無法與兩個大學高材生相比——這就是活生生只把人當作工具的功利主義心理。在這個評論者眼中,人的價值就像一輛車,說兩個大學生比幾個工人的性命更有價值,就好比說一輛Q7比十幾輛QQ更有價值,這就是典型的心理變態者的思考方式。

  西方的心理學家、行為學家對連環殺手的心理分析可謂汗牛充棟,幾乎所有的專家都認為,冷漠的家庭和冷酷的社會是連環殺手的催化劑。那麼,我們不妨就此大膽做出推論:當一個社會充斥著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和精明的犬儒主義者、社會達爾文主義和叢林生存法則大行其道,漠視陌生人和重視熟人成為常態之時,或許未必會生發出許多連環殺手,但是必將培育出很多麻木不仁、性情冷漠、自私自利的心理變態者。他們藏匿於茫茫人海,我們惶惶然不可終日。 

[责任编辑:林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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