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羽戈

　　尽管有些人试图用它取代“官”“官员”“官老爷”等说法，以区别于那个落后的社会，最终却被证明为徒劳。

　　“小白鸽”、“小快递”、“午餐管理员”、“节水节电小卫士”……这些都是小学生的专属职位。在最近举办的一场活动中，南京市芳草园小学的孩子们展示了“能豆豆自主管理队”的日常。过去竞选班长、班委，一个班能当班干部的就几个人，而在芳小，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职位。

　　“干部”一词，系从日本舶来，移植中国，不足百年。然而它生长的速度，远远超过其同侪。尽管有些人试图用它取代“官”“官员”“官老爷”等说法，以区别于那个落后的社会，最终却被证明为徒劳。如今，“干部”与“官员”之间，完全可自由切换。

　　说起干部，大抵可分两种，一种是干部，一种是学生干部。按理说，校园号称象牙塔，本是清净地，理当外在于滚滚红尘，不过，今日中国的校园，不仅是社会的缩影，有时还是放大版。种种社会病态和乱象，诸如官文化、商文化，皆在校园扎根，甚至长势更加凶猛。对此，民国鬼才宣永光曾感慨“学生头儿管学生，甚于校长教员”，并引用两句名言：“奴使奴，使死奴”“弱者之间的专制，过于强者”。

　　学生干部现象，在大学最为发达，论起源，则从小学开始扎根。这方面的负面新闻，归结起来，一是如何得到权力，如买官、贿选、请家中的权力者加持，二是如何利用权力，如班干部作威作福，弱势的同学做牛做马。这两者，都是寻常的官场生态，只不过由满脸稚气而故作老成的小学生施展出来，愈发令人触目惊心，如坐针毡。

　　倘若追责，不该把板子全部打到老师身上。诚然，有些老师可谓校园官文化的主使者和护航者，然而还有一些老师，煞费苦心，绞尽脑汁，努力破解弥漫于校园的权力阴霾。他们想出的办法，一是民主选举，即在班级内部，对职位展开竞选，参选、演讲、辩论、拉票、投票，选举市长的程序，被拿来选举班长。有一部纪录片《请投我一票》，可为注脚。

　　另有一种办法，叫“人人都是班干部”：所有学生，人人皆安排职务，除了班长、学习委员、宣传委员等官职，新增“小白鸽”、“小快递”、“路队长”、“午餐管理员”、“节水节电小卫士”等岗位。按照老师的设想，当人人都是班干部，那么人人都不是班干部，权力场上再无落差，所谓官味、官文化，自然就淡了。做此实验的学校，前有成都电子科大附小，今有南京市芳草园小学，“小白鸽”、“小快递”等，便是它们的发明。

　　我不怀疑这些学校的初衷，可是对此方法，不得不承认，似乎有些以毒攻毒的意思。其结果，未必会淡化官文化，反而可能是一种深化。毕竟，人人都是班干部，首先基于对干部与权力生态的认同，其次，新旧职务之间，依然有其界限与等级，“小白鸽”、“小快递”云云，单看名目，可知是跑腿的干活，怎比班长、学习委员威风呢?所以说这种方法，近乎自欺欺人，只能换来苍白而短暂的安慰。

　　不过我还是不愿苛责学校。因为我始终认为，有什么样的成人，就有什么样的孩子。要刺破校园官文化，要改写校园权力场，单凭学校一己之力，只怕无法解决。当然，第一枪还得从学校打响，譬如给它们以自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