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宇澄
小說《繁花》出版并獲得茅盾文學獎之后,作家金宇澄發表的幾篇作品都跟自己的父輩有關。在由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出版的《回望》中,金宇澄通過不同的敘述方式,講述了父輩的故事。這是一部關於「父親」和「母親」的記憶之書,由於他們勇敢地投身於歷史之中,他們的記憶也就成了歷史本身。其中《一切已歸於平靜》是《回望》的第一章,最早發表於《生活月刊》,在這篇文章中,讀者才了解到作家金宇澄的父親曾經是上海淪陷時期的中共情報人員,而這批「老革命」在1949年后的經歷讓人唏噓。香港商報記者 金敏華 黃鶯
關於父母親的記憶之書
《回望》對父輩的回憶并不是一次有計劃的寫作。上世紀90年代,金宇澄就曾寫過一篇關於父母親的文章,直到2013年,金宇澄的父親去世,他以第一人稱改動了原文,最后發表於2014年的《生活月刊》。
金宇澄父親在南市監獄、杭州監獄給友人的信,涉及內容多是「飢寒交迫」。
《一切已歸於平靜》不長,關於父母的故事并未展開,所以《收獲》雜誌主編李小林看到此文之后,希望金宇澄能繼續這個題材。金宇澄在《回望》的最后寫到,「李老師的熱情,讓我想起2002年去故鄉黎里匆匆記下的那些片段。以后的幾個月,我走進了本以為清晰,其實相當陌生的地方,遠看一個普通的青年人,如何應對他的時代,歷經血與犧牲,接受錯綜复雜的境遇和歷史宿命,面對選擇,從青年直到晚年……」最終,這些關於故鄉和父母的回憶寫成了《火鳥——時光對照錄》,刊於2015年第五期的《收獲》雜誌。收入在《回望》里的這篇長文,又添加了他父親的大量書信、讀書筆記,包括關於他特殊系統的資料,這就構成了該書的第二部分《黎里·維德·黎里》。
1947年,父親(28歲《時事新報》記者)與母親(20歲,複旦中文系大二)在太湖留影。
這本講述父母往事的書中,金宇澄保留了一種「尋找」的姿態。他打開一段歷史,讓里面的往事帶著只屬於那個時代的氣息、細部、悸動與悲情,奔涌而來……大量家族舊照初選入書約有兩百張舊照,大部分來自母親,照片中的母親,從一個上海普通小女孩直到復旦學生,舊時代旗袍、大衣打扮,1949年后,尤其進入華東軍事政治大學及以后各時期形象,風格大變,樣貌款式判若兩人。歷史塑人,既在外表,也在內心。書尾有作者母親89歲的近照,她坐於椅中,平靜地望向鏡頭……
上海普通女孩的時光之變
作者在第二章,大量加入父親當時的筆記、書信、同期歷史材料,以及作者自己的引注——各種「聲音」同時存在,不匯入某個全知全能的統一講述,卻成為一體,這些言說的「差池」和「一致」,成就了書中人物跨越時光而實現的交談,并成為將過去和未來聯繫起來的介質。
1950 年國慶節的上海總工會外貌。
《回望》的第三部分則是金宇澄母親的「口述實錄」,這部分內容以上海姑娘姚志新的視角來寫。這部分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曾名姚志新,1927年生於上海南市篾竹弄。」金宇澄在書中說,父親去世后他經常陪母親翻看老相冊,「舊影紛繁,總牽起綿綿無盡的話頭,直至有一天,我請她以這些照片為序,記下曾經的時間和細節。她認真做了起來,甚至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近90歲的老人,半年內做了兩大本剪貼,在梳理記憶的這段日子里,她變得沉靜多了,仿佛只有回望,才是生命的價值。」
金宇澄幾次提議母親可否整理成書,「只是母親一直猶豫說,是給自家孩子們看的,是個人的私事。」於是,金宇澄以口述實錄的形式整理了關於母親的故事,這也是一個上海普通女孩的時光之變。
《繁花》后第二部重要作品
在《回望》全書四章中,不同時間的視角,不同來源的材料,內容和細節間皆相互對照,有補充、引證,甚至有冲突,這些不一致之處,被作者刻意保留下來,是非虛構的寫作的某種特殊意味。金宇澄的這本新著,仿佛一點點地在恢復那段曾經失落的往事:血與犧牲、理想、青春、愛與守候,以及歷史的宿命……最終這一切都隨風而逝。用了三種不同的敘事來完成的「特別的傳記」。《回望》被稱為金宇澄繼《繁花》之后的第二部重要作品。銷量超過50萬冊的《繁花》被認為是近年來中國文學界最重要的作品之一,目前由知名導演王家衛在籌拍電影中。
小說家小白談到初讀此書的感受:「……《回望》呈現了歷史事件中的另外一面,常被人忽略的、隱秘的、因而讀來會讓人覺得既熟悉又陌生的一面。」書評人蕭耳覺得《回望》的出世,有一點清洌的氣質:「這樣的第一手的中國人的個人史得以浮出水面,才讓我們看到一個化名維德的男子從黎里小鎮出發的一生,一個叫姚雲的上海女子在時代中飄搖的一生,看到了可以長歌當哭的現代中國的滾滾車輪,看到悲喜著的渺小眾生。」
書評人戴萍認為:「很多國人都寫家族史,而他(指金宇澄)的寫作,有著豐沛的細節展示。書中不少細節,《繁花》都可與之參照,譬如:金家在上海幾經遷轉,曾住上海陝西南路三層洋樓,后因家族產業『公私合營』,各色人等聚住其中,命運浮沉於新舊社會。金宇澄平靜見證,筆力磊落。」
在《回望》中,金宇澄寫到父親晚年,總是伏在《廿四史》縮寫本前,「在漫長的人生中,他已經無法再一次尋找年輕時代的神秘未來,只能在放大鏡下,觀看密密麻麻的過去」。
1950年10月,金宇澄父母留影於外灘黃浦江船中,在此組織上批准他們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