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色匆匆的台灣創意人遊適任第一次來香港,卻已在Goodlab及香港科技大學接連做了兩場講座。談及對聽眾的印象,他說,看得出來他們渴望突破現況,不是說野心或者企圖心,而且想做一些不一樣的事。
遊適任身上有很多標簽,比如「共享社群達人」,他笑道,「跟父執輩講我們在幹嘛也講不太清楚的這種東西」大概就是這個年代很多的特殊職業或者新創事業,他創辦的台灣第一個共同工作空間「混hun」其實就雲集了很多這樣的新創者。
27歲的遊適任雖然是90後,卻已是多個社會創新項目的創辦人,也是引發關注的「台北文創記憶中心」主導者。他透露,這個可能持續五年的項目繼去年的正體字之後,今年將以「米」作為尋找身份認同的物事,甚至希望用一種「虛擬的手法」,比如很多媒體都去討論米這件事情,重新識別自己的身份。為什麼識別身份這件事很重要?遊適任強調,身份識別了,同身份的人會有認同感,有認同才會有自信,自信很容易會驕傲,「文創產業是需要驕傲的」。香港商報記者 金敏華
遊適任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好學生,盡管大一、大二時,他的成績在全系排在前三。進東吳大學法律系不久,因為對派對和電子音樂的嚮往,出於「美麗的誤會」,他和幾位朋友以非專業性的規劃成立了設計工作室,那年他19歲。
到了大二,在另一個因緣際會下,發展出「Sharing Wheels」(分享輪)校園共享單車計劃,藉由企業於單車上刊登廣告的營利模式,提供免費單車給學生。緊接著在2010年,他成立了自己的Plan b乙計劃事務所。與此同時,他的成績直線下滑。
等到為了考律師牌,他想再次「緊」起來的時候,發現唸書的心神已散。這也是他倍感焦慮的一個階段,畢業前夕的2012年,他似乎有些「混」出頭,和幾個朋友將一個位於師大巷弄的老藥局改造成為「混hun」共同工作空間(Co-Work-ing Space),這是台灣最早的「共同工作空間」。由此,時年23歲的遊適任儼然成為「共同工作空間」在台灣落地的先趨。
微創業興
共同工作空間風生水起
這之後,他愈發的順風順水。2016年初,由Plan b及archicake design共同設計的「2016台北文創記憶中心(TNH Center)」於台北文創文化廣場pop-up展區進行了為期2月的展示。年底,這一項目在4322件參賽作品中脫穎而出,摘取「2016台北設計獎」大獎「台北市長獎」。而3個月前,繼「混」空間之後,一個更大的創新工作空間改造項目CIT(Center forInnovation Taipei)也順利入住。CIT位於中山足球場舊址一隅,目前已經利用空間1800平方米左右,31個辦公單位,有一半以年度長約為主;另外一半則是規劃為個人短期及2-4人小團隊使用的co-working space。
而他之前的創業項目看起來都有不俗的結局:早期的設計公司,2013年被紐約的Inform Design購併;「分享輪」計劃目前觸角遍及全台12間大學,經營分享輪的拾玖團隊股份有限公司屆滿5歲,以獲利的姿態穩定成長。而當下,他還有兩個新創公司孵育中。在27歲的遊適任身上,可以看見台灣下一個世代不可小覷的創新能量。
共同工作空間的靈感來自於遊適任前往日本參加東京設計師周時接觸到的「Co-working Space」概念,這是一種新型態的工作形式,介於開放公共空間與私人工作之間,允許各行各業的自由工作者社群在同一空間內各自工作、交換想法,並自然形成緊密的社群連結。跟很多人的看法不同,遊適任認為,產業在轉型的時候,辦公空間應該跟著轉型。知識密集型工作者,往往希望通過不一樣的辦公空間來激發腦力,「這也是為什麼Google 和Facebook 的辦公室會是那樣的原因。」在他看來,辦公空間也能變品牌,甚至成為觀光景點。「當地新創的人夠不夠多不是問題,房價高不高不是問題,所有的劣勢都會是優勢,看怎麼去轉換。」
為什麼用咖啡店的方式包裝共同工作空間?肇因於他對當地社會的觀察,他發現台北有非常多的自由工作者,經常抱著筆記本電腦,在咖啡店坐上一整天,因此從咖啡店切入,逐漸推廣共同工作空間的想法或許可行。沒想到近幾年因為微型創業的興起,共同工作空間漸漸流行。「2012年4月我們創辦『混』時只有1間,年底有6間,轉眼到2013年已經有400多間!」為了矯正視聽,遊適任甚至寫了一本共同工作空間操作手冊猁猁這是華文世界第一本集結共同工作空間經營經驗、推廣共同工作理念之專冊,定下4個原則:首先它必是半開放空間。一般的辦公室空間,路人基本不能進去,「但Co-working Space不是,外面的人很容易找一個藉口進來,要麼點一杯咖啡坐下來慢慢享用,要麼付單日的費用。其次,裏面一定要有交流機制;不管是辦活動,還是像我們那樣采用「伴工卡」的笨辦法,要讓人與人之間交流起來,「沒有交流你跟一般咖啡廳就沒有什麼不一樣」。第三,經營者不主動去幹預或者指導裏面的創業者,而是被動式的被告知,「不然我們就成了孵化器」。最後一點,絕對不能讓人想到它像傳統文化公司,「要麼像咖啡廳,要麼像外面的地方,不能是一般的文化空間。」「你要經常問自己一個問題,為什麼需要這樣一個空間,希望通過這個手段達到什麼樣的目標?」遊適任補充說。
空間分享的概念出自上世紀70年代歐洲盛行的空屋占領運動,占屋者相信,空間應該在共享的概念之下才能做有效的資源分配,空間分享的雛形也在此時出現,後來逐漸擴及歐美、日韓、東南亞等地。追根溯源之下,遊適任察覺到「co-working space共同工作空間」必須依照當地實際情況進行在地化調整,因為「空間不重要,重要的是裏面工作的人」。他試圖找尋屬於台灣本地的共同工作空間態樣,也利用此一空間發展各式樣的可能性:逐漸導入「伴工卡」交流機制,希望讓客人們相互認識,成為工作上彼此幫助的夥伴。之前遊適任嘗試過「休息15分鐘」的交流時間,「但要讓亞洲人去跟陌生人面對面交談太困難了,後來改成留下email,有需要的人私下聯絡。」
遊適任說,「co-working space 就是給你探索未來方向的機會。」至於參與「台北文創記憶中心」,就不只是一個空間、一場策展,而是一個hub,一個匯集點,扭轉我們的城市、文化、記憶和未來。
打開「0」後是「1」
作為「台北文創記憶中心」的總策劃,遊適任首先要解決的是一個身份識別問題即「我們是誰」。
在他看來,可識別身份的東西往往都是一些生活中被我們認為理所當然的細節、瑣事,比如從筷子的材質、拿筷子的方式,你可以看出日本人、韓國人和華人的差異。「生活中的瑣事定義了我們。」他強調,梳理這些日常生活小事背後所代表的文化脈絡,可以藉此認識自己、產生認同,進而建立起所謂的可識別的身份,激發自信。「這十分重要,因為所謂的文創產業就是你首先必須對自己的文化有驕傲感。」
案子是由富邦集團所經營的松煙文創園區內的台北文創大樓所委託,希望在其營運宗旨下,通過定位文創基地,達成文創產業的永續發展。從日本仙台媒體中心、泰國TCDC創意設計中心及倫敦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梳理文化創意脈絡的思路上得到啟發,遊適任花了一年時間思考醞釀,選擇從「記憶」入手追尋台北的文化符號,以「識別我們的身份」為核心價值。至於「中心」,既可以是實體的空間(center),也包涵虛擬、抽象的狀態(hub),代表人、事、物的匯集,最終決定於台北文創大樓內建立為期兩個月的Pop-up(快閃)「記憶中心」。
所謂「現在是未來的過去」。「記憶」回溯了我們從哪裏來、在哪裏、將往哪裏去。經過反覆比較,遊適任將「正體字」當作台灣最具識別性的代表,「是獨一無二的icon」,以此做為記憶中心的核心媒介,他組建了6個核心團隊,連結172個參與單位,以320位工作人員之眾為台灣尋找文創的意義與定位,規劃出傳承文字的「正體字博物館」、保存故事的「故事索引區」以及創造計劃的「計劃實驗室」等三大區域,傳遞「傳承」記憶、「保存」記憶、「創造」記憶三個資訊,將專屬於每一個參觀者的台北記憶就此放大、備份。並通過與民眾交流互動,建立起可識別的身分認同,在此基礎上,延續、發展出真正屬於自己的文化、創意、產業。
在入場口,參觀者需要在紙條上寫下一句話「給__歲的自己」,投入收藏箱後,再抽取一張其它人所留下,過去或未來的記憶。遊適任解釋,書寫是用文字將記憶保存;交換則可通過分享將記憶傳承。「除了回顧自身,更能連結彼此,並期待由此讓參展民眾能靜下心進入記憶中心的展覽。」
在「正體字博物館」,呈現了自上世紀70年代起,當地民眾記憶中的印刷品及街景文字等,藉由各種中文字型、字形的創造,循著技術發展的時間軸,展現出文字的風格演變史。更重要的是,讓觀眾在了解文化脈絡的同時,關注被視為理所當然的文字記憶,並將喚起的傳承意識化為自身認同。
故事索引區則與shopping design雜誌合作,將近百家活躍的文創單位以各自的代表字來詮釋自己和文化的關系,以月曆紙的形式呈現具體的人、事、物、品牌、活動等。參觀者可自由挑選喜愛的月曆,集結成一本屬於自己的年曆,藉由不一樣的述說故事形式,自動將記憶轉換成另一種形式保存,更在認識各單位的同時,探索與挖掘出台灣藝文、設計界未來的發展方向,引領大眾想象美好生活的定義和可能。
計劃實驗室希望讓生活在這座城市的人,從零到一創造出各種可能性。遊適任認為,台灣文化絕不只是布袋戲、蚵仔煎而已,音樂、味道、視覺……都可以成為記憶過去和探索未來的新元素。在定期登場的「五感計劃」中,藉與數十個不同類型的藝文單位合作,從各個感官切入追溯自身經驗,延續記憶中隱含的文化識別,激盪出新的體悟。在「常態實驗裝置」的體驗過程中,參觀者從音樂、文字、影像、科技裝置中再次認識自己,累積每一次專屬的記憶。
而在「削失的記憶」環節,通過各領域的前輩與青少年的快問快答,象徵「消逝的記憶需要被傳承」。「來造!2015 代表字」則延續去年「全民造字運動」風潮,鼓勵民眾「造字」。除了創意和美感,也能多一分社會關懷與觀察,讓每年年末的代表字,不再只局限現存的字,而是「提供一個全民發揮想象力的機會,尋回『創新未有之物』的能力」,利用造字的契機,「重新詮釋我們對於過去一年的心得與觀察,創造屬於我們的記憶。」
不能不提「提拉米蘇」式的咖啡色臨時建築本身帶給參觀者的深刻印象。場地本身坐落在歷史建築與新建築之間,由Archicake設計的建築概念有著不小的企圖心,「台北文創記憶中心」以螺旋形的「圓」既代表從「零」開始,又象徵城市文化的中心,在材質上則選擇鏽鐵訴說著時間況味,更以亭的空間意象,與詩詞歌賦一脈相承。「把「0」打開就是一個『1』」,遊適任在回答展覽有無可能每年一屆地延續時笑著解釋,這既是重新思考文創的本質、探索文創和人們日常生活連結共享帶來的各種可能性之一,更是台灣美學日後泛出各種漣漪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