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網絡圖片)
廣州一千年前就有“自來水”?你肯定會“哼”一聲,怎麼可能?但我真沒騙你,這個自來水工程就出自蘇東坡蘇學士的奇思妙想。蘇東坡貶居惠州之時,恰逢廣州瘟疫流行,全城苦無清潔水源,知州王古向他求助,曾到白云山一游的蘇學士靈機一動,設計了一套精妙的“竹制管道”,引水入城,這便是廣州最早的“自來水”工程。具體他是怎麼做到的,要不你穿越回去看看?
一千年前白云山取水大軍好活躍
既然你回到宋代廣州的主要目的是認真欣賞蘇東坡策划的最早自來水工程,那不妨就把穿越的時間節點放在1094年(宋哲宗紹聖元年)的一天。正是在那一年,蘇東坡被一貶再貶,遠赴岭南的。
且說你穿越回宋代白云山之時,恰是初夏的一日清晨,環顧四周,層巒疊嶂之間,幾座古寺的琉璃瓦頂在其間若隱若現。再側耳一聽,潺潺的溪水聲,婉轉的鳥鳴聲,更增添了幾分清幽,你恨不得像古人一樣,吟幾句類似于“一徑松株踏石梯,步窮身在白云西”(摘自唐代詩人李群玉《玉山宴集望白云》)這樣有文采的句子,可你想來想去,腦子里也只有“我愛你,美麗的白云山”這一句話在翻騰。算了,你也別難為自己了,還是好好看看山景吧。
你就這麼興步走來,不知不覺就走到蒲澗寺附近,抬頭一看,只見一道瀑布從叁四十米高的峭壁飛下,山風吹過,化作一道水帘。就在你带着點暈眩,看着周圍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色時,突然聽到人語喧嘩,再定睛往山路上一看,只見一大群人,男人布衣短褂,看上去十分精干;女子的上衣則長及膝蓋,由于步子邁得快,衣角不時被山風吹起,真有一種翩然的古典美。不過大概為了行走方便的緣故,她們下裝穿得倒是褲子,而不是裙子。這群人個個手里端着雙耳陶罐,一路有說有笑,直奔泉眼而來。
恭喜你,見到了千年前就已活躍在白云山的取水大軍。你見到的還只是第一撥呢,一天里前來山上取水的男女老幼絡繹不絕。據地方志的記載,是“傾州連汲,以充日用”,換言之,有點傾城而出的感覺。不過,你也不得不承認,這些取水者手里的雙耳陶罐,不管是朴素的灰陶,還是上了釉的彩陶,看上去都比裝礦泉水的塑料瓶子有品味多了,要不怎麼說宋代老百姓很講究文化審美呢。
怎麼,你又疑惑他們為什麼不提個木桶,這樣不是省事得多嗎?其實,木桶是直到明清時才漸漸在民間流行的,宋代老百姓主要的汲水工具就是陶罐。至于那些知識含量低的戲說歷史劇里,美人動不動就坐在木桶里用香湯沐浴的橋段,我也只能“嗬嗬”了。所以說,平常多讀一點正經書還是有必要的,否則一旦回到一千年前,看什麼都一驚一乍的,一個現代都市人活脫脫成了一個啥都不懂的鄉下人。
打口深井特燒錢咸水喝得人發虛
現代廣州城里,前幾年人們熱衷上白云山取水,多半是為了養生。不過,你若想當然地認為一千年前,活躍在白云山上的“取水大軍”也是這樣,就大錯特錯了。不信,你問問眼前這位剛從夜市上收了攤,此刻還带着黑眼圈的張家小娘子,或者身旁那位一會要忙着去鐵匠鋪出工的李大哥,他們取水是不是為了養生,保證會被狠狠瞪上兩眼:“我們吃飽了撐的,有那閑工夫?你是真不知道江水有多咸,還是在裝傻?”
哎,享受慣了自來水的現代廣州人的確無法想象一千多年前人們面對的飲水難題。要知道,那時的海岸線離城區要比現在近得多,珠江也比現在寬闊得多,所以“過江”又稱“過海”。事實上,如果把時光再倒推幾千年,那今日海珠區七星崗之所在,當年就是古海岸,隨着歲月變遷,海岸線逐漸南移。難怪歷代文人在廣州的城樓上登高望遠,都會發出“海浩無際”的感慨。
城區靠近大海,風景是不錯,但每到潮起時,海水溯江而上,導致江水和附近的淺水井里的水都咸苦不堪。只要你稍微有點生理衛生知識,就會知道,喝咸水的危害可不是一般的大,它會造成嚴重的健康問題。當然,如果口袋里有錢,在自家院子里打一口深井,就可以免受咸水之害了。
不過,那時打深井不是一般的燒錢,雖說我查不出宋代打一口深井要多少錢——如果你打探出來了,回來也可以告訴我,但直到清代,打一口深水井都要花幾百兩銀子,相當于一戶普通人家十來年的生活費,在一千多年前的宋代,這個花費只會多,不會少,除了特別有錢的富戶,一般人家誰打得起井啊。打不起深井,就只能喝咸水,可天天喝,整個人走路都發虛呀。所以,張家小娘子和李家大哥再忙也要抽出空來,抱着陶罐往白云山跑,那不是在追求什麼養生之道,而是為了讓家人喝上一口寶貴的淡水而已。
當然,這一撥又一撥的取水大軍中,也有不少人是出于商業目的,把這罐水拿到山下的市場上,貼上“地道山泉水”的標簽,再加一句“喝上去有點甜”的廣告語,就能賣個好價錢。說到這兒,你或許又要一驚一乍,一千多年前的人們就知道做廣告了?嗨,你又小看人了不是,宋代廣州城的廣告業可是發達得很呢,這個,咱們留到以後再慢慢說。
蘇學士巧用竹管山泉水引進城內
1094年秋日的一天,蒲澗寺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他便是名滿天下的蘇東坡蘇學士。他是在被貶往惠州的路上,順路到此一游的。我記得歷史學者吳鉤在他寫的書中曾將蘇東坡稱為當時的“國民老公”,說上至太後,下至小家碧玉,無數人是他的粉絲。“國民老公”一詞用得是否恰當,我不敢評說,但蘇東坡在當時極受歡迎,卻是事實。雖然他的仕途一波叁折,顯赫時官至禮部尚書(相當于今天的教育文化部長),被一貶再貶時窮得叮當響。可不管他到哪兒,都有一大堆人喜歡他,有些地方官員為了請他喝酒吃飯,甚至連得罪權貴也在所不惜。
蘇東坡固然是少有的天才,但我覺得,不管在何樣的處境下,他都能以幽默的態度享受生活,又時時抱着慈憫的心,才是受人喜歡的根本塬因。就拿他到蒲澗寺一游來說吧,本來是在被貶赴任的路上,到了惠州住哪兒還沒着落呢,可他仍悠然欣賞白云山美景,又興沖沖與老和尚談天說地,之後大筆一揮,留下“不用山僧導我前,自尋云外出山泉。千章古木臨無地,百尺飛濤瀉漏天”的詩句,就飄然而去了。
如果你在蒲澗寺偶遇蘇學士,那才是千古奇遇呢。不過,若你以為他在品茶談天的時候,只是逸興橫飛,那就錯了,他一邊妙語如珠,一邊卻像科學家一樣觀察着周圍的環境,尤其是山泉的位置與流量。要知道,他可是建成了多條“蘇堤”的治水專家呀(當然,最有名的是杭州“蘇堤”),你以為他的水利知識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
果然,他抵達惠州後,一封來自廣州知州王古(字敏仲)的信就讓他的敏銳觀察派上了用場。王古在信中吐槽說,城內瘟疫流行,可城內深井多為富戶所有,百姓只能勉強飲用珠江水(畢竟上山取水的人再多,也只是一部分人而已),缺乏清潔水源,瘟疫控制難上加難。
蘇東坡是一個到哪兒都見不得百姓受苦的人,他想起在蒲澗寺附近的見聞,頓時有了靈感,于是回信建議王古在滴水岩下建個大石槽,用五根大竹管引水,然後一管管接續,直入城內,城內又建一個大石槽,用五根大竹管分引至各處。王古接信後,喜出望外,立刻着手實施。蘇東坡又寫了第二封信,建議施工時在每根竹管上鑽一個小孔,塞上綠豆,然後用竹釘封上,這樣一旦竹管堵塞,很容易就能查出具體的堵塞部位。你看,如此心思細密,不是工匠精神是什麼?
就這樣,在“蘇王”二人的努力下,一千年前的廣州人第一次喝上了自來水。遺憾的是,由于貶官的身份,蘇東坡不能自由進出惠州,也就沒機會來廣州一睹這一壯觀的工程,否則,以他的才情,還不知會寫出怎樣瑰麗驚人的詩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