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 78

莫言談新作:寫戲曲有報恩心理 寫詩帶著遊戲心態

2018-05-14
来源:文化有腔调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作家莫言,5月13日在北京師范大學談到自己近期發表的一批戲曲劇本、詩歌、短篇小說等新作時表示,“希望通過多種文體的嘗試,使自己的小說寫作變得更豐富一點”。

  莫言是在“高密東北鄉的歸去來辭——莫言新作研討會”上做出上述發言的。該活動也是北京師范大學國際寫作中心成立五周年系列文學活動之一,包括李敬澤、施戰軍等著名批評家,餘華、蘇童、格非、歐陽江河等著名作家都參加了會議。

  北京師范大學國際寫作中心主任、作家莫言。

  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五年之後,莫言從去年開始,才陸續在《人民文學》《收獲》《十月》等文學雜志上開始發表新作,包括詩歌、戲曲劇本、短篇小說等。

  當天在聽取了各位批評家的意見之後,莫言就自己的這批新作發言,騰訊文化摘編部分內容如下,小標題為編者所加。

  我一直歡迎批評,這個胸懷還是有的

  我一直是歡迎批評的作家,從來沒有聽到一點說自己作品不好(的話)就暴跳如雷,這些胸懷還是有的。當年我們跟餘華在一起探討那么多,也是直來直去的,我們互相之間也沒有誰把誰的作品捧到天上,大家真的是直言不諱地討論作品。

  總之我想一個作家的創作確實是跟批評家不能分的,很多作家新作裏面包含批評家非常合理的建議。也許這個批評家講了一個小時,其中一句話讓我突然感覺到腦子裏電光一閃,他的長篇大論批評文章裏只有兩句話一下子給我靈感的觸發,這有可能使我的創作呈現新的面貌,這在我的創作經驗當中是很多的。

  今天大家的發言對我的啟發非常大,對我這個年紀的老作家來講,尤其當著面確實不好意思把話說得過分尖銳,我們應該善於從表揚的話語裏面聽到大家委婉的批評。

  談新小說:還是寫故鄉為主

  我認為作家的寫作要完全擺脫過去確實是最大的困難,我們經常說一個人要超越別人比較容易,要超越自己十分困難。

  我這批小說當然還是以寫故鄉為主。盡管試圖跟故鄉生活產生一種距離,但是因為你已經是一個跟過去的生活有千絲萬縷聯系的人,所以即便你試圖寫昨天,寫今天下午,曆史對你造成的影響還是難以擺脫的。這個也未必是壞事。我想任何當代史都是曆史,任何現代史都是從曆史一步一步發展過來的,所以這樣一種寫法也應該是順其自然,沒有必要徹底擺脫舊我。(想)以全新的面貌出現在大家面前,恐怕再努力也是徒勞的。

  談戲劇:首先是有一種感恩報恩的心理動機

  關於戲劇,剛才(徐)則臣講如果想立刻搬上舞台,最好寫話劇。因為話劇現在還是比較火的,觀眾也比較多。話劇當然跟作家小說創作的關系更加密切。但是戲曲,尤其是地方戲曲有一點出力不討好。現在每個地方的劇種,尤其小劇種,他們的演出頂多串街走巷,好多演員能唱歌的唱歌去了,能跳舞的跳舞去了,能演電視劇的就演電視劇了,堅持在地方戲曲舞台上的基本都是一些老演員和一些業餘的演員。但毫無疑問這樣一種民間藝術形式,它的生命力又是很頑強的,不管它能不能掙到錢,還是有人喜歡,還是有人在唱、在演。尤其在民間,好多老人,你給他唱流行歌曲他聽不進去,但是一唱我們家鄉的茂腔就很感動,立刻跟過去的生活勾連起來,立刻想到童年。甚至青年時期很多很沉重的事件,很沉重的一些記憶,都通過這么一種旋律(重新)出現了。

  剛才講到聲音的問題。我們傳統文化包括各個方面,有文字形成的文化,有口頭傳承的文化,口頭傳承的文化裏面包括唱詞的文化,所以有時候民間的曆史、民間的文化不是寫出來的,是唱出來的,當然也有的是說出來的。我寫民間戲曲,第一是有一種感恩報恩的心理動機,因為從這種戲曲裏面得益太多。沒有茂腔也就沒有我的小說《檀香刑》,也就沒有《透明的紅蘿卜》裏面那種押韻的句子,也包括我所有的打油詩。京劇裏面的唱詞要講究調性,講究平仄,但是地方戲曲不太講究,尤其山東的地方戲。山東人講不好普通話,主要原因是第二聲和第三聲分不開,我們可能平聲和去聲能聽出來,但是陰平和陽平我們分不清楚,所以很多地方戲裏面沒有二聲、三聲。這樣一種寫法也是對作家語言的一種訓練。作家語言風格的形成是非常值得分析的大的題目。為什么我會用這樣的語言寫作,而不用那樣的語言寫作。盡管江蘇作家、浙江作家也是用普通話寫作,但是他們的普通話,跟我這個小說的普通話寫作,裏面肯定都有故鄉鄉土語言的影響在內。這個鄉土語言是需要馴化的。好的文學語言裏面必定包含很多被作家馴化了的鄉土語言,包括《繁花》這類小說裏面有大量的這類方言。作家如果想對語言做出一點貢獻的話,對民族語言做出貢獻的話,(應該)試圖把方言土語馴化成讓中國人都能看懂(的語言)。既然大家都能看懂,它就變成普通話當中的一部分,這樣的話這個作家也就為豐富民族語言做出了某種程度的貢獻。

  高密東北鄉的歸去來辭——莫言新作研討會。北京師范大學國際寫作中心供圖

  關於詩歌:寫詩是為了更好地讀懂別人的詩

  對於寫詩歌,確實帶著三分遊戲的心態,甚至是五分遊戲的心態。我跟(張)清華在春節前也做了很長時間的對談。我也非常坦誠地說了,我寫所謂的現代白話詩歌,就是為了更好地讀懂別人寫的詩。像朦朧詩時代,八十年代那些詩人,北島、舒婷、江河他們寫的詩我還是能看懂,越往後的詩歌我越看不懂,為什么看不懂?我覺得這個意思是不連貫的,好像是語言自身的繁殖。讀某些人詩歌的時候感覺不是詩人在寫詩,而是詩在寫詩。第一句話不斷往後繁衍,細胞分裂一樣,由第一句分裂出第二句,第二句把第三句分裂出來,這是語言的自我繁殖和自我分裂,然後形成一首詩,自然就看不懂。我也在寫詩的過程當中體會到這種語言自我繁殖,有了這樣的經驗我再回頭看他們的詩就看懂了。看不懂就是看懂了。當然這樣說是對詩人的大不敬。我是從謙虛的觀點立場出發來學習一些詩,這種遊戲也到此為止,詩人們也不要太在意。小說家也來寫詩,說明詩的高貴和巨大的吸引力。我們寫小說的從來沒有批評詩人寫小說,而且我們還是很高興,很多優秀的小說家都是從寫詩開始的。也有人在詩界有了很大的名聲然後寫小說,我們也感覺到很高興。

  總而言之,我想一個從事寫作的人,在多種文體之間多進行一些嘗試,然後回歸到他本行的寫作裏面去,肯定有一定程度的促進和提升。我無論怎么寫詩,人家不會說我是詩人,還是會說我是小說家。我無論寫多少大家也不會說我是戲劇家,盡管我確實有成為一個劇作家的夢想,但是真正戲劇界肯定不會接受我的。不接受我,我也要寫。如果我為了寫小說來寫戲劇、寫詩歌,這是為了更好地寫小說,他們也不高興。我希望還是通過多種文體的嘗試,使自己的小說寫作變得更豐富一點,沒有絲毫對詩歌或者話劇、戲劇貶低的意思。語言藝術本來就是觸類旁通,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都可以跨行來嘗試。

[责任编辑:仇佩姿]
网友评论
相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