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凹叔。
今天先为大家读一首诗。
我原是晚生的浪漫诗人/母亲是最幼的文艺女神/她姐姐生了雪莱和济慈/她生我/完全是为了好胜
——《舟子的悲歌·序诗》
《他们在岛屿写作:逍遥游》纪录片剧照
看完这首诗,记忆先回到1947年。你无法想象那样一个战火纷飞的时代,有这样一位浪漫的青年。
他倨傲,清瘦,带一副黑框眼镜。
在常年颠沛流离的逃亡中,19岁的他一并考取了北大和金陵大学(现南京大学)。
这是何等的荣耀!
他就是诗人余光中。
01
逃亡流离
1928年10月21日重阳节,因父亲余超英的公职,祖籍福建的余光中在南京出生。
他对自己的生日既感到自豪,又感到哀伤。
自豪的是,这是一个诗和酒的日子,一个菊花的日子;哀伤的是,重阳节的意义是避难消灾。
1938年余光中与母亲孙秀君
而余光中童年的结束,正是因为避难。
1937年,还是因为父亲的公职,9岁的余光中侥幸从南京撤离。同年的12月13日,日军进入南京市区,开始南京大屠杀。
余光中跟着母亲,在长江下游苏皖一带避难。
记忆里,他的幼年很少玩具。只记得,随母亲逃亡,在高淳,被日军的先遣部队追上。佛寺大殿的香案下,母子相倚无寐,枪声和哭声中,挨过最长的一夜和一个上午,直到殿前,太阳徽的骑兵队从古刹中挥旗前进。
——《下游的一日》
是幸,也是不幸?对于漫长人生来说,下定论,还是太早。
7年的避难生活,对于尚稚嫩的余光中来说,却是有收获。
2011年台湾导演陈怀恩的纪录片《他们在岛屿写作:逍遥游》中,80多岁的余光中一身清瘦,嗓音清爽,依稀可见少年气。
他讲:“那时住在乡下的生活,最大的收获是跟大自然的亲近。”
《他们在岛屿写作:逍遥游》纪录片剧照
冥冥之中,这段动荡岁月,成为余光中写诗与散文的养料。幸与不幸,很难定论。但岁月沉淀下来的豁达,可见一斑。
他登上落基山,就会想到“体魄魁梧的昆仑山,在远方喊他。”
母亲喊孩子那样喊他回去,那昆仑山系,所有横的岭侧的峰,上面所有的神话和传说。
落基山美是美雄伟是雄伟,可惜没有回忆没有联想不神秘。
要神秘就要峨眉山五台山普陀山武当山青城山华山庐山泰山,多少寺多少塔多少高僧,隐士,豪侠。
那一切固然令他神往,可是最最萦心的,是噶达素齐老峰。
那是昆仑山之根,黄河之源。
那不是朝山,是回家,回到一切的开始。
有一天应该站在那上面,下面摊开整幅青海高原,看黄河,一条初生的脐带,向星宿海吮取生命。他的魂魄,就化成一只雕,向山下扑去。浩大圆浑的空间,旋,令他目眩。
——《听听那冷雨·山盟》
《听听那冷雨》
余光中著
磨铁图书出品
经过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19岁的余光中还一并考取了北大和金陵大学(现南京大学)。
这是何等的荣耀!
因为北方动乱,余光中选择金陵大学读书,念外文系。读了2年,又辗转到上海,又到厦大外文系读二年级。
后来从香港到台湾,直到1950年,进入台湾大学,才得以圆满毕业。
从此,离开故乡,无论是港台,还是欧洲。余光中总是自称“江南人”,却难再见江南。
故乡是什么?
是北雁南飞;是曲中闻折柳;是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余光中无数次渴望踏上当年的故土,“这是最纵容最宽阔的床/让一颗心满足地睡去,满足地想”。
《他们在岛屿写作:逍遥游》纪录片剧照
02
悠长岁月中的甜蜜
1950年,余光中来到台湾,考入台大外文系三年级。他再次见到自己的远房表妹——范我存。
自从5年前两人在南京初相遇。17岁的余光中对这个14岁的范我存,只留有一点点印象。
他曾给范我存写信,信中是一本刊物,里面有自己刊登的译文作品。
收信人写:范咪咪。
原来在一开始,在余光中的心中,范咪咪就是范我存的名字。他不知道,这只是范我存的小名。
咪咪的眼睛是一对小鸟,轻捷的拍着细长的睫毛, 一会儿飞远,一会儿飞进,纤纤的翅膀扇个不停。
——《咪咪的眼睛》
在后来余光中的诗中,常出现咪咪/宓宓。
咪咪,她是范我存,是余光中的远房表妹,也是他唯一的妻。
1956年,余光中和范我存结婚照。
1950年,范我存因为患有肺病而休学,一个江南的女子,就这样在家中守着收音机,最爱听古典音乐。
余光中在散文《四月,在古战场》写台湾的相见:
“一朵瘦瘦的水仙,嫋娜飘逸,羞赧而闪烁,苍白而瘦弱,抵抗着令人早熟的肺病,梦想着文学与爱情,无依无助,孤注一掷地向我走来。”
一个是台大的高材生,一个是休学的女高中生。一个书生气,一个瘦弱。两人常常写信,见面。
聊音乐,绘画,文学,一起骑脚踏车去踏青。余光中从厦门街的家里,到中山北路二段去见女友。骑一辆脚踏车疾驰,最快的记录是17分钟。
见面时,最难得的是,两人都会说一口流利四川话。相同的乡音,相同的逃难经历,青梅竹马总是来得格外容易。
陷入热恋中的青年,总是会做一些浪漫的傻事。
他曾用一柄小刀,在台湾厦门街自家院子里的枫树干上,刻下“YLM”三个英文字首。Y代表余,L是爱,M是咪咪。
1955年,余光中翻译《梵高传》。他在白纸的正面写译文,反面写情书,然后寄给范我存,由她誊写后再寄回给他。全文30多万字都是范我存誊写在有格稿纸上,之后才由余光中送到《大华晚报》发表。
说起来,画家梵高的名字,也是余光中从表妹的口中知道的。1990年梵高逝世100周年,余光中和妻子一起去法国梵高墓前凭吊。是姻缘天成,还是媒人作?凹叔只能说:缘,妙不可言。
1956年,情投意合的两人结婚。
范我存回忆起,余光中有次拿一篇小说给她看,是中学生暗恋的纯爱小说,“一看就知道是他自己的经验。”
回忆当年恋爱的心情,余光中满是温柔:她了解我,对文学艺术富有敏感和品位,这是最吸引我的特质。
1957年,余光中和范我存结婚一周年
因为爱,他写给妻子范我存的情话,也总是动人。
你来不来都一样/竟感觉每朵莲都像你/尤其隔着黄昏/ 隔着这样的细雨。
——《等你,在雨中》
下次的约会在何处,在何处?/你说呢,你说,我依你。
——《下次的约会》
不要问我心里有没有你,我余光中都是你。
——《余光中写给妻子的信》
从恋爱炙热时《咪咪的眼睛》,到晚年的《三生石》。
三十五年前有一对红烛
曾经照耀年轻的洞房
且用这么古典的名字
追念厦门街那间斗室
迄今仍然并排地烧着
仍然相互眷顾地照着
照看我们的来路,去路
——《三生石·红烛》
婚后两人很少吵架,余光中将“妥协”作为“婚姻之道”。
浪漫的诗人多见,但一生爱妻护家却是难得。
03
有才气,没傲气
梁实秋曾说:“余光中右手写诗,左手写散文,成就之高,一时无两。”
1956年台大教授夏济安的《文学杂志》创刊,余光中负责其中新诗的主编。
所有的新诗,先送余光中过目。
《他们在岛屿写作:逍遥游》纪录片剧照
新婚后的余光中,可是《文学杂志》编辑部从不打麻将的人。
他一向是做事很认真。审后第一时间还要从印厂取出最新的样本,一一看过,没什么问题后才放心。
少年老成,有时也会幽默。
因为来稿不多,余光中就取了一个笔名:聂敏,自己写了一首诗。
没想到,引来周梦蝶等一批男诗人的遐想,纷纷来追问他,聂敏是谁?
聂敏,匿名也。
他写诗,也写散文,评论,翻译。平时在大学兼课,还有诸多演讲活动。忙起来,被人叫做“千手诗人”。
在当时的香港校际朗诵节上,中小学生有两三万人。像这样的文艺活动,余光中总是尽力参与。别人就送了个外号,叫“黄大仙”,因为有求必应嘛。
余光中自己称:“写诗,是为自娱;写散文,是为娱人;写批评,尤其是写序,是为了娱友;翻译,是为了娱妻。因为翻译的工作平稳,收入可靠。”
余光中在香港中文大学教职宿舍
他笔力勤,但常常跟编辑说:“缓一点刊登,怕登的太频繁不好。”
以他的名气和地位,何须顾及这些?
就连每一次交手稿,都是整整齐齐,看了让人舒服。
台湾诗人痖弦曾说:“我们舍不得拿原稿去排版,怕弄脏,弄丢。常常影印他的手稿,把原稿留下来纪念。”
这些手稿这么整齐,难道是重新誊写后的?凹叔觉得,很有可能的。毕竟多年前的《梵高传》,余光中都是这么做。
如此用心,更是难得。
在当时,大师常有,但这么有趣又谦和的大师,不常有。
04
乡愁去往何方?
在香港任教期间,余光中的乡愁是台北。
但57岁的余光中却没有选择台北,他去了高雄。他对朋友说:“拒绝台北,是清醒的起点。”
但他始终无法拒绝的是,大陆这片故土。
当八十多岁的余光中再次踏上这片故土,他用四川话朗诵一首诗《扬子江船夫曲》。
我在扬子江的岸边歌唱,歌声响遍了岸的两旁。我抬起头来看一看东方,初升的太阳是何等的雄壮!
他来到东北的火山湖天池,想起抗战歌里悲怆的梦。他捡起一只扁平的石头,扬起手掌,迅速用食指推出,打一个漂亮的水漂。
故乡是什么?
是山,是江,是石头激起的水花。
是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2017年12月14日,89岁的余光中在高雄医院逝世。
但他的乡愁还在。
只是那时,祖国覆盖我像一条旧棉被,四万万人挤在一张大床上,一点儿也没有冷的感觉。
现在,站在南十字架下,背负着茫茫的海和天,企鹅为近,铜驼为远,那样立着,引颈企望着企望着长安,洛阳,金陵,将自己也立成一头企鹅。只是别的企鹅都不怕冷,不像这一头啊这么怕冷。
——《听听那冷雨·南半球的冬天》
参考资料:
[1]傅孟丽. 茱萸的孩子:余光中传[M]. 上海: 上海远东出版社, 2006
《听听那冷雨》
余光中著
磨铁图书出品
凹叔推荐的这本书是余光中散文集《听听那冷雨》。
其中收录二十八篇文章,包括《听听那冷雨》《万里长城》《山盟》《朋友四型》《借钱的境界》等脍炙人口的经典名篇,还有精彩游记、书评、诗论、乐评。
看山看雨,在散文中能感受到大师的肆意情绪;在借钱和幽默上,余光中依然有犀利见解。体味大师文字之美,在余光中的文字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乡愁。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本文采编:小王;本文编辑:桃子;监制:袁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