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明生
因應食肆感染群組眾多,港府禁止餐廳堂食。然而,這項措施卻出現進退失據之窘,先是僅限晚市,後來則變全日,最新卻變回容許下午六時前堂食。事後回望,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莫被反對聲音左右
有關食肆禁令的時序是:因應每日確診數字持續高企,社會上開始有呼聲要求加辣,包括針對規管食肆的措施,故政府決定率先禁止晚市堂食,理由是很多打工仔都要依賴午市堂食;然而,政策甫推出,馬上有人質疑力度不夠,甚至揶揄「病毒六點後才出現嗎」。政府隨後便收緊至全日禁止堂食,但這樣有助平息民間反對聲音嗎?結果是適得其反,因大量基層蹲在街邊吃飯,政府隔日便收回措施,恢復到容許下午六時前堂食,不過就僅限每桌2人。
可以看到,最初「禁堂食令」本已充分評估了午市狀況,明白到一旦停止午市會帶來極大問題;然而,受累於民情反應,才不得不改動。換言之,政府今次施政窘迫,不是原來想得不徹底、不貼地,而是反過來過於追求貼地,被反對聲音左右。眾所周知,香港有股為反而反的政治化氛圍,任何政策都難逃動輒得咎的命運。當中,有市民未必是為反而反,但卻容易被相關輿論影響;正如「關公都有對頭人」,政府推出政策時既已深思熟慮、考慮周詳,好應該擇善固執、毋忘初衷。
莫專家崇拜
更關鍵的是,政策釐定也不應過度「專家崇拜」,陷於「訴諸權威的謬誤」。誠然,專家對疫症肯定了解較深,知道什麼活動易令病毒傳播;不過,公共政策及其影響的全面性,則一定不是專家專長。始終,科學、醫學是一回事,社會科學、以至政治學乃另一回事;科學地做一件事,亦不等於學科上的科學。
事實上,單就「禁堂食令」,對照專家不同時間的說法,也恐是今日的我打倒昨日的我。譬如何栢良專家此前曾說,反正現時少了人堂食,故須趁早出辣招,全日禁止食肆堂食;惟當午市亂象出現後,他便馬上形容情況「慘不忍睹」,直言措施行不通就要更改。又如許樹昌也說過,全日禁堂食是「應該做」的,並指明每日確診維持三位數就要推行;不過,他後來同樣改口風,表示全日禁堂食的情況「非常不理想」,認為應作微調重新容許日間堂食。
其實,專家們的前言不對後語,又豈止於此,並豈止2人?相信大家都未曾忘記,袁國勇曾寫了又撤了一篇長文,當中說疫情源於內地食野味的「劣質文化」云云。時至今日,好像美國的疫情一發不可收拾,又會不會基於冥頑不靈的不戴口罩「劣質文化」?可見不宜貶損一地文化為「劣質」。更莫說,知錯能改,中國內地已開始嚴格取締野味市場。還有,袁國勇一度稱讚日本、德國的抗疫工作,但有鑒當地疫情最新發展,這些判斷難道又適切嗎?
再遠一點,政府在應對第一、二波疫情時,雖然必定還有改善空間,但終究是在最低副作用的基礎上有效降服了疫情。當時,專家們豈不也曾建議推出辣招?時光倒流的話,如果當時真箇大幅加辣,第一、二波疫情肯定輕微得多;但錢幣的另一面,食肆須更長時間手停口停,員工並被迫放無薪假或乾脆辭掉,由經濟到失業率還能不能守住今日模樣?也別論,什麼確診數字「幾何級」上升,推算或估算最終數字如何如何等等,從結果看都是僅具參考價值罷了。
若往前看,誰不知道袁國勇、許樹昌等曾提倡最極端的「禁足令」,最最有助管控疫情呢?但跟「全面封關」一樣,到底都是不切實際、不了解社會經濟的有效運作,至少在現階段疫情來說絕對言之尚早。畢竟,「禁足令」縱可切斷病毒傳播鏈,但錢幣的另一面,卻無視物資如食物、口罩等的生產、運送、銷售(或配給)等需要。香港如是,世界亦然,假若全球農夫和屠場停工、全球運輸物流業停擺、全球人民不能外出補給食物,人類只怕率先餓死而非病死。同樣極端地言,一日人類有往來交流的必要,一日物資供應鏈過程涉及人手,專家寄望以「禁足令」來百分百切斷病毒都不可能實現。
中庸平衡是王道
所謂專家,只是某方面的專家;公共政策的施行,固然要聽取專家意見,但最終還是須要通才,否則不能作出全面、平衡、實事求是的決定。如果說,為反而反的是刁民,只會過度放大某措施的缺點,以致忽視了措施原來的優點及兼容性;專家的意見,同樣多集中在專門、局部的環節,畢竟任何措施對社會經濟的影響,既無關他們的專業,亦不是他們應該關注的地方。對純粹的醫學決定,不妨「專家崇拜」;在宏觀的公共政策,則宜「通才崇拜」。
不必諱言,香港社會日漸政治化、兩極化,許多政策都受非常片面、非常激進的思維拉扯;不過,政策最應講求的,乃是中庸之道、通盤顧及不同範疇的影響。進退之所以失據,就是因為失卻平衡。廣開言路無疑是對,但亦須做好選擇取捨的工夫,若然所有意見都照單全收,進退失據之窘只怕愈發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