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7日，第九屆尼山世界文明論壇在曲阜舉辦。1600餘名中外嘉賓齊聚孔子故里，共話文明交融互鑒，共謀應對全球挑戰。作為邀約嘉賓，聯合國可持續發展解決方案網絡主席，哥倫比亞大學經濟學教授傑弗里·薩克斯作了《古代智慧概論——亞里士多德、佛陀、孔子與當今全球倫理》的主旨演講，本報在此摘編，以饗讀者。

    古代智慧概論

    ——亞里士多德、佛陀、孔子與當今全球倫理

    我再次感謝尼山論壇把我們聚在一起, 進行這次極為重要的討論。我們已經聽到了有關共同價值對當今時代的重要性的演講，以及當代共同價值觀之潛力的精彩演講。中國的全球文明倡議和尼山論壇是世界上一個獨特的所在，有助於建立我們迫切需要的共同價值觀和共同體。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擁有共同價值觀嗎？我認為，是的，我們可以在世界上擁有共同的價值觀。這是一個有潛力能實現的議題，但我們當今世界還沒有共同的價值觀。我們這個世界存在着巨大的分歧、巨大的不信任、前所未有的緊張局勢和巨大的危險。我們來這裏，就是為了幫助找到共同的價值觀和共同體，以解決這些緊張局勢，克服世界危機，特別是在世界各國之間尋求和平與和諧。

    我認為，造成我們當今世界極端緊張的原因有幾個。也許最大的是世界秩序正在改變，我相信改變是為了變好。過去的兩個世紀很不尋常，在那個時期，世界上一個相當小的區域，有時被稱為西方，或者我相信可以更準確地稱為北大西洋地區，美國和西歐，主導了世界政治和世界經濟的大部分。北大西洋領導的世界已經結束了。這很好，因為它已經結束了，因為中國出色的經濟發展，以及世界上許多其他地區的進步。因此，我們真正進入了一個多極世界，但我們對這個新的多極世界沒有形成共同的理解或共同的價值觀。我們各國之間有着前所未有的相互依存關係，我們比歷史上任何時候都更加相互聯繫和相互依存。當然，2000年前，羅馬帝國和漢朝之間就已經有了一條絲綢之路，但並不是我們在數字時代的這種相互依賴，也不是我們在技術、信息金融、貨物和人員的物理流動之間的這種緊密聯繫。

    我們還面臨着前所未有的全球共同挑戰，例如，由於上兩個世紀中我們的經濟體系工業化時代與地球的互動方式，世界上正在發生一系列環境災難。當然，我們有更強大的武器。人類歷史上第一次擁有了可以終結文明，甚至終結人類自身的武器。因此，我們的時代異常複雜。我們並不是處於一個和諧的時期。我們正處於一個壓力巨大的時期。我把這種壓力的責任大部分推給我自己的國家，推給美國。美國仍然有一種心態，就像我們聽說的那樣，在一個既不可行也不可取的世界裏，一種稱霸或統領全球的心態。但時至今日，這是美國政治文化的實際情況，它使世界變得更加危險，比正確理解我們全球是相互聯繫的要危險，這種不合時宜的想法，即美國在某種程度上是世界領導者的過時想法更危險。在我們今天這個複雜的、相互關聯的世界裏，這想法幾乎是荒謬的。現在，我們來到這裏是為了更好地理解我們的世界和真正可行的共同價值觀。我相信這是可能的，但正如我們智慧的演講者們已經指出的那樣，這是一條漫長而崎嶇的道路。它不會來自一句口號、一句話或一句深刻的智慧。事實上，它必須通過集體互動來實現。經過多年的探討、爭鳴、面對和意識到我們作為人類的共同點以及我們在地球上的共同利益，我相信，古老的智慧可以發揮極其重要的作用，使我們能夠為21世紀找到共同的價值觀。這就是為什麼這個獨特的論壇，這個獨特的會場，是人類的一份禮物。讓我說，我相信古代智慧至少有四種方式可以幫助我們應對現代挑戰。

    首先，古老的智慧可以幫助我們治癒我們自己的社會。請記住，孔子本人在教導學生和周朝的領導人講課時，已經在談論對古代智慧的需求。因此，2500年前，孔子親自曾說過，我們需要古老的智慧來理解我們面臨的現代挑戰, 現代是指相對於公元前500年所說的現代，即春秋時期，根據孔夫子的智慧，人們已經需要古代的智慧了。

    第二，古代智慧有助於我們相互理解。通過研究古代哲學，我們了解不同文明的根源，因為儒家文明不同於西方文明，它更是關於和諧和社會，它比許多西方古代文明所特有的個人主義更具有關係性。因此，通過研究古代文明，我們了解了現代社會的深層根源，因為我們的社會反映的根源可以追溯到數千年前。

    第三，通過研究古代智慧，我們記住歷史。我來自一個幾乎不了解歷史的國家。這是一個新國家。它大約只有240年的歷史，250年的歷史。這在人類歷史上算不了什麼，我們幾乎沒有多少歷史記憶。順便說一句，如果我們研究孔子和孟子，我們一定會記住，我們研究的是一個有3000多年歷史的文明，它的活力和儒家智慧，有2500年的歷史。這有助於我們認識到我們是多麼的短視。因為美國等西方國家認為，西方世界領導世界是很自然的。但這只是人類歷史上兩個世紀以來的一件傑作。既然他們不了解人類歷史，他們就不明白這種想法有多短暫。

    研究古代智慧如此重要還有第四個原因，那就是當我們研究孔子、亞里士多德、釋迦牟尼和其他聖賢的古代智慧時，我們確實找到了我們所尋求的共同價值觀，這才是最妙的。如果你研究一下我所說的我們文化中的基礎，亞里士多德、釋迦牟尼和孔子，我們會發現它們都是我們在現代道德倫理學家中所說的。他們都認為，實現和諧幸福生活的途徑是培養個人美德和政治社會的美德。所以他們是美德哲學家，他們教會我們提升道德。在儒家思想中，也就是仁，在亞里士多德的思想中，它是實踐智慧，以及其它美德，如節制，或正義或勇毅。但這些哲學家宣稱，我們需要改善自己來改善社會，我們需要有道德的領導人來幫助培養公民的美德。這是亞里士多德、釋迦牟尼和孔子的共同見解。

    我想強調的是，正如你所知，這些哲學家都是非常務實的人。他們從事政治活動，他們在實踐，他們是政治顧問，正如我們所認為的那樣，他們不僅僅是紙上談兵的哲學家。他們中沒有一個人在當時的政治行動中那麼成功，因為美德不容易實現。我記得非常偉大的哲學家中，蘇格拉底是被雅典國家處決的；柏拉圖試圖成為錫拉庫薩城邦的政治顧問，但以慘痛的失敗告終，這讓我鬆了一口氣，因為我也是政府的顧問，我也可能會失敗。如果柏拉圖可以失敗，你也可以失敗。因此，即使是最偉大的哲學家在實踐中也失敗了，這是非常有趣的。當然，孔子不得不離開魯國。他不得不流亡海外。他與該地區的統治者交談，但他們都沒有認真聽取他的意見。直到後來的2500年，他的影響才如此強大。所以哲學並不容易。修德並不容易，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重大挑戰。我記得最後，我想提到亞里士多德本人，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年，即公元前323年，不得不離開雅典，因為亞歷山大大帝在巴比倫去世時，他的保護已經不復存在，亞里士多德不得不逃命。因此，提倡美德的生活並不是一種輕鬆的生活。有時政客們不想聽，但哲學家們的影響是非常非常強大的，智慧是非常深刻的。

    我想以一個實踐性的註解結束演講，這就是當領導者明白美德的必要性時，成功的希望。我想談談60年前的一個案例，那是我一生中一位偉大的美國總統，約翰·肯尼迪總統的案例。因為60年前，美國和蘇聯幾乎陷入了核戰爭。我今天強調這一點，因為同樣的兩個國家，美國和俄羅斯，再次陷入戰爭，因為我相信美國不理解肯尼迪總統所理解道理。60年前，肯尼迪總統明白，我們需要找到一條通過共同價值觀與蘇聯實現和平的道路。他試圖說服美國人民，與一個被美國人民視為敵人的國家實現和平是可能的。60年前，他發表了一次非凡的演講，我希望人們能學習，因為它是基於西方最好的哲學，被稱為肯尼迪的和平演講。他談到了全球價值觀，他在那次演講中說，讓我們不要忽視我們的分歧，而是讓我們關注我們的共同利益以及解決這些分歧的方法，如果我們現在不能結束這些差異，至少我們可以幫助世界實現多樣性的安全，因為歸根結底，我們最基本的共同聯繫是我們都生活在這個小星球上，我們都孕育着同一個時代，我們都珍惜孩子的未來，我們都是凡人。

    當肯尼迪總統發表上述聲明時，蘇聯最高領導人說，我想和那個人講和。五周後，他們就部分《禁止核試驗條約》達成了一致。他們締造和平是因為肯尼迪看到了締造和平的可能性。他伸手求和，說，我們共享同一個星球，這幾乎跟孔子說的一樣，孔子說，四海之內皆兄弟。這就是肯尼迪總統所說的。尼卡達·克魯茲切（Nicada Cruzche）也聽到了。幾乎整整60年前，直到今天，肯尼迪總統在聯合國大會上對世界領導人說了以下話。他說，阿基米德在解釋槓桿的原理時，據說曾對他的朋友們宣稱，給我一個可以站立的地點，我將撬動世界。我的地球上的同胞們，讓我們在這個多國的大會上表明我們的立場，讓我們看看，在我們的城市裡，我們是否能夠推動世界走向公正和持久的和平。這就是尼山論壇正在使之成為可能的。

    我們感謝你們，感謝山東政府，感謝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感謝這個偉大國家的人民邀請我們來做出共同的努力。非常感謝。（記者 孫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