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利元
海水輕輕蕩漾,海面上有層層波浪,還有大大小小遊弋的船隻。鱗次櫛比的高樓漸行漸遠,一座座青翠小島漸次映入眼簾,近岸的青山輪廓益發清晰,隔幾分鐘就有一架飛機升空,一行人知道,我們已經駛離港島,向伶仃洋面進發了。
船體兩側沒有遮擋,透過玻璃窗,可以飽覽海上風光。過大嶼山機場不久,看到一座逶迤的大橋正沿着山腳向海延伸。橋墩一根挨着一根,橋面在海面上蜿蜒曲行,橋墩與橋墩中間是大大小小的孔洞,成了天然的取景框。之前坐車經過港珠澳大橋,這次從港島返回,故意乘船過海,為的就是能夠觀瞻大橋的全貌。船速加快了,顛起不小的波浪,海水飛濺到船體,打溼了玻璃,模糊了我們的視線。一眨眼的功夫,大橋不見了。只見兩座巨大的白色建築物雄踞於海上,靜靜守衛着大洋門戶,而門戶正中是滾滾波濤,波濤之上是南來北往的巨型貨輪,甲板上整齊碼放着或高或矮的一層層集裝箱貨櫃。我知道,到了港珠澳大橋人工島。矗立眼前的是東人工島,而乘船正往西人工島方向靠近。珠江口運輸繁忙,為了方便船隻通行,港珠澳大橋一改以往提高橋面淨空的做法,在主航道下海底深處用沉管法修建隧道,一東一西建築了兩座人工島。我之前乘車來港,先是在橋面上看風景。不知不覺開到海中央,也是一眨眼的功夫,潮平兩岸闊的怡人美景瞬間不見了,感覺鑽入一個無比漫長的地道,用了不知多久才鑽出來。再度看到海面,有重見天日的感覺。坐在船上和坐在車上,一個是「一覽無余」,一個是「管中窺豹」,感覺大大不同。不大一會兒的功夫,船便開到西人工島附近。只見橋面陡然延長,好像一條巨龍,抖抖筋骨,再度挺身出海。回看海面,向南的一側,海天一色。向北的一側,近船處清波澹澹,更靠裡的地方,水體呈渾黃顏色。最近多雨,珠江多帶泥沙,所以水體泛黃。沒想到船行之處,正是鹹淡水交融處。兩水相接的地方,有一條淡淡的曲線。伶仃洋向來有內外之分,想來這道波痕就是分界線了。
船隻駛過,海面上留下深深波痕,像犁過一樣。波痕泛白,兩側湛藍。隨着船身遠去,波痕漸漸消失,海面重歸於好。間或有白色的海鳥飛過天際,傳來陣陣清脆的鳴叫。還有三五漁民,駕一葉小舟,在海面上撒網收網。天地一沙鷗,漁民靜收漁獲的樣子,讓人感覺不到絲毫孤寂。伴着波浪前行的,還有粉紅色的海豚。之前一直以為海豚是純白色的,因為海豚潛行時,人們往往看到的只是海面上的一抹銀白。海上往來久了,才知道,海豚幼體時為暗灰色,隨年齡增長變淺,亞成體灰色和粉紅色相雜,成體純白色,常由於充血而透出粉紅色。天氣晴朗,風平浪靜,海豚也知道,遇到了好日子。忽然聽到一聲尖叫,「海豚!」大家順着尖叫的方向看去,海面上只有波浪,看不到其他。一行人目不轉睛,死死盯住海面。忽然,「刷拉」一聲,聽到有巨大響動。一道粉紅露出海面,悠的又不見了。有經常出海的人,說海豚喜歡跟着船跑,是因為船隻攪動水體,會有魚浮上來,它好跟着吃魚。原來這小家夥生性如此頑皮!海客說,這裏是南中國海最大的出海口,珠江水系帶來大量沖積物,非常適合水生物生長,生蠔、青蟹及其他各類海鮮,都味美無比。又有人說,文天祥的《過零丁洋》,寫的就是這裏。還有鴉片戰爭、虎門銷煙,也都是發生在這片海域。聞一多寫的《七子之歌》,有三子,便分布左右(「澳門」、「香港」、「九龍島」)。還有近代鄉人出洋,也是乘坐大眼雞船經過這片海域,再從香港輾轉。這片看似平靜的海面,經歷了多少歷史的波濤,寄託了多少代人的祈盼,又沉浸了多少代人的辛酸過往啊!
兀自感慨,只見大橋忽地高高隆起,在海中陡然聳立,豎起兩座高塔,高塔下又形成一個巨大的空跨,想來也是為了方便船隻近岸航行的。建造者匠心獨具,苦心孤詣,「勤勤勉勉,唯以中正信義為志,以興堯、舜、孔子之道,利安元元為務。」正如黃宗羲所言,「不以一己之利為利,而使天下受其利;不以一己之害為害,而使天下釋其害。」船近岸的時候,看到大橋在幾座碧綠小島前盤旋迴轉。向南的一側,通往澳門方向。向北的一側,看到一大一小,兩座靠海聳立的貝殼狀建築物閃耀着白色光芒。正是聞名遐邇的珠海大劇院,取「珠生於貝,貝生於海」之意。大橋上車輛如梭,東來西往。更靠內灣的地方,深中通道晝夜施工,深珠通道正在規劃建設,伶仃洋兩岸正成為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渾然天成。
海客說,從家鄉到香港的交通越來越方便了,港珠澳大橋往西就是黃茅海通道,今年年底就建成了,往後回鄉就是一個多小時的路程。我知道,他的家鄉在台山,他所說的黃茅海,正是公元1279年陸秀夫負帝投海之處。當下正在修建跨海大橋,東連珠海,西接台山,從港珠澳大橋西沿線經黃茅海通道到廣東西部沿海地帶,魚肥蟹美,稻穀飄香,處處呈現欣欣向榮的喜人景象。悠悠萬事,滄海桑田。如若有幸目睹,乘舟而來的文天祥一定不會再有「零丁洋裡嘆零丁」的籲嘆了。一人言畢,眾人皆然。
(作者係中國作協會員,文章僅代表個人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