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的遼西平原,朔風裹着殘雪掠過曠野,「紅灘開卷閱賞冬韻——2025著名作家行走中國最北海岸線」採風團的車輪,碾過沙嶺鎮的凍土,停在了沙嶺戰役紀念館前。灰白的牆體與蒼勁的松柏相映,像一尊沉默的紀念碑,將我們的目光拽進那段烽火交織的歲月。

推開紀念館厚重的木門,一股沉鬱的氣息撲面而來。展櫃裏,鏽跡斑斑的步槍、彈痕累累的鋼盔、泛黃的作戰地圖,無聲訴說着1946年那個凜冬的慘烈。玻璃展櫃中,一份泛黃的作戰部署文件字跡依稀,上面清晰標註着東北民主聯軍第四、第三縱隊的作戰序列。講解員的聲音低沉,將我們帶回那個炮火連天的戰場——2月的沙嶺,遼河冰封,國民黨新六軍22師66團憑藉美械裝備與堅固工事,扼守着這座古鎮。四天三夜,衝鋒號與槍炮聲撕裂長空,民主聯軍的將士們迎着彈雨衝鋒,用血肉之軀撕開敵人的防線。
駐足於一組名為《鹿寨前的衝鋒》的雕塑前,我的目光久久凝駐。雕塑里,年輕的戰士弓着身子,刺刀閃着寒光,身後的戰友倒下又站起,他們的臉上沒有懼色,只有「向死而生」的決絕。展板上的文字字字泣血:2195名將士長眠於此,而英名牆上,僅鐫刻着447個名字。那些未曾留下姓名的烈士,或許是父母眼中的稚子,或許是妻子心中的歸人,卻在這片土地上,化作了守護家國的基石。「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曹植的詩句,在這一刻有了最沉重的註解。

轉過展角,一面刻滿歌謠的牆映入眼帘。「吃菜要吃白菜心,打仗要打新六軍」,泛黃的紙張上,字跡帶着戰火的溫度。這首歌謠,是當年戰士們口中的戰歌,是他們向王牌之師宣戰的錚錚誓言。講解員說,1948年遼西殲滅戰中,新六軍全軍覆滅,沙嶺的英魂終得告慰。那一刻,展廳里靜極了,唯有風掠過窗櫺的聲響,像是烈士們在低語。
紀念館的盡頭,是一間擺滿書信的展室。那些寫給家人的信,有的字跡潦草,有的墨跡暈染,字裏行間滿是對和平的憧憬。「待我凱旋,共賞遼河春柳」,一位年輕戰士的信里,這樣寫道。可他再也沒能等到遼河解凍,沒能看見春柳抽芽。展室的牆上,掛着陵園工作人員尋訪烈士遺蹤的照片——2024年夏,他們東渡外遼河,走遍海城、台安的烈士陵園,只為讓更多忠魂「回家」。這份執着,讓「慎終追遠」四個字有了滾燙的溫度。
走出紀念館時,夕陽正將陵園的紀念碑鍍成金色。採風團的作家們紛紛駐足,有人提筆寫下哀思,有人俯身輕撫碑上的名字。風過松柏,發出嗚咽般的迴響,恍惚間,我聽見衝鋒號再次響起,聽見《義勇軍進行曲》的旋律在曠野中迴蕩——從九一八事變後義勇軍的第一聲槍響,到沙嶺戰役的鐵血衝鋒,這片土地上的紅色血脈,從未斷絕。
回望紀念館,它像一顆鑲嵌在遼西大地上的紅心,銘記着犧牲,也昭示着傳承。那些長眠於此的英烈,從未遠去,他們化作了遼河的浪花,化作了沙嶺的草木,化作了我們前行路上,永不熄滅的燈塔。(記者 王藝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