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民銀行事隔逾兩年后突然宣布降息，令市場人士頗感「意外」。此后圍繞降息對中國經濟所能起到的作用和下一步貨幣政策是否走向寬松的討論紛紛上演。有相當部分的專家學者或機構認為人行降息意味著穩健的貨幣政策已轉向全面寬松，這是鑒於目前經濟持續疲軟所作出的強刺激，而之前一直實施的「微刺激」能起到的作用已日式漸微。但人行相關負責人也多次在不同場合向外界表示，降息并不意味著貨幣政策已發生轉變，更不意味著「重改革、輕刺激」的定力已動搖。受訪專家認為，降息能在某種程度上緩解中小企業融資難、融資成本高的問題，對目前的經濟能起到一定的提振作用，也有利於進一步推進利率市場化的改革。對於未來貨幣政策的走向問題，專家稱應視經濟的具體面來定，但不排除未來會有進一步的全面降息或降準行為。香港商報記者朱輝豪
1、降息雖意外仍在情理中
人行11月21日傍晚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突然宣布降息，這是人行自2012年7月以來的首次降息，盡管不少專家學者呼吁降息已有段時間，但沒有預兆的降息確實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所以令人頗感「意外」，是因為今年以來，人行一直實施穩健的貨幣政策，在經濟「新常態」下，通過「定向降準」、「定向降息」等手段對中國經濟進行「微刺激」。由周小川長期領導的人行過去一直抗拒來自政府內部、金融市場以及企業界的降息呼聲，而此次突然降息，在市場人士看來，可謂「千呼萬喚始出來」。回顧人行的貨幣政策可以看出，今年以來，人行出臺了定向降準、再貸款與公開市場操作等一系列政策工具，變換著使用公開市場短期流動性調節工具(SLO)、常設借貸便利(SLF)、抵押補充貸款(PSL)等貨幣工具，并於9月和10月兩次通過其最新創設的MLF(中期借貸便利)向商業銀行「放水」。分析人士認為，對於降息，人行恐怕也已經醞釀許久，時至今日才啟動降息，是綜合考慮時機和條件都成熟后做出的舉措。在這個時間點啟動降息盡管突然，但仍然在情理之中，降息對「新常態」之下的經濟來說，更多的是保證流動性必要寬松的手段，但卻不再是反映貨幣政策的唯一判定指標。
2、人行企硬：幣策并未轉向
作為中國經濟「新常態」之下的首次降息，確實值得仔細琢磨。雖然離人行宣布降息已有好幾天的時間，但這段時間以來，市場人士對人行降息的解讀和分析層出不窮，圍繞人行貨幣政策是否轉向或是否有必要轉向的討論仍在繼續。人行相關負責人也多次在不同場合向外界表示，降息并不意味著貨幣政策已發生轉變，更不意味著「重改革、輕刺激」的定力已動搖。就在宣布降息之后，人行很快發布一份公告，稱此舉并不代表貨幣政策取向發生變化。人行相關負責人表示，此次利率調整仍屬於中性操作，不需要對經濟采取強刺激措施，穩健貨幣政策取向不會改變。此外，中國政府網引用的文章核心也指出降息不改變改革大方向，只是因時而動、順勢而為，從大局出發讓經濟保持活力。人行的首席經濟學家馬駿表示，通縮風險正令中國經濟的實際利率面臨「上升壓力」，這是人行決定降息的一個原因。這次利率調整恰恰是為了保持貨幣政策的連續性和穩定性，適當降低名義利率有利於保持貨幣條件的穩定。他表示，即使經濟增長放緩，人行也無需推出全面刺激措施，力度更大的刺激措施只會令更多的信貸流向已經產能過剩的行業，比如鋼鐵與房地產行業。另外，11月27日，人行副行長胡曉煉在出席「《財經》年會2015：預測與戰略」會上表示，不能把人行降息理解為政策放松。胡曉煉表示，人行貨幣政策的穩定取向沒有變，7.4%的增長是一個合理水平，目前看不出來要轉變貨幣政策取向的需求。目前貨幣政策面對的主要矛盾是，隨著物價下降，實際利率顯得偏高。另外，人行具有很多政策工具以提供流動性。
3、市場分析：穩健轉向寬松
盡管人行明確表態此舉并不意味著中國貨幣政策的轉向，但市場卻不這麼認為，紛紛將其視為新一輪降息、降準周期的啟動，發出了貨幣政策由穩健轉向寬松的信號。對於人行在9月和10月通過MLF向商業銀行大幅放水行為，分析人士相信人行選擇在定向寬松中大做文章的主要意圖就是避免全面降息和降準。因此在人行降息消息之后，許多人都認定這意味著人行已然轉向。興業銀行首席經濟學家魯政委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表示，對於降息，不管官方表述如何，市場已毋庸諱言，毫無疑問中國的貨幣政策正處於降息的通道當中。他認為，剛剛過去的十月份，固定資產投資、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等多個核心經濟指標增速皆創新低的表現，釋放出中國經濟下行壓力加大的信號，面對經濟的持續下行，貨幣寬松是必要的。本月20日公布的匯豐PMI下探至50，再碰榮枯線，也是幾個月來新低，表明未來宏觀經濟不樂觀，1-10月工業企業利潤下滑也印證經濟低迷。事實上，諸多經濟指標均反映出經濟下行壓力較大，其中固定資產投資增速同比指標呈現出一路走低趨勢，而最新生產者價格指數更是創32個月來新低，通縮壓力增大。民生證券研究院執行院長管清友也表示，降息不是本輪貨幣寬松周期的終點。一方面，一次降息很難使經濟出現根本改善;另一方面，降息之后，人行繼續使用大招也不再有心理上的包袱。預計，未來，降準、降息、PSL、MLF等貨幣政策工具或將輪番上陣，一直會持續到信用增速拐頭向上，經濟內生動力增強為止。另外，摩根大通、匯豐、花旗等八大國際投行經濟學家近日的預測觀點顯示，他們普遍認為人行還會降息一到兩次，同時也有降準的可能性。摩根大通最新報告認為，人行宣布降息，是貨幣政策轉向更大程度寬松的信號，未來應該還會有降息出臺。
4、劍指中小企融資問題
評論認為，人行此番降息并非無的放矢，這在某種程度上能對目前疲軟的經濟起到一定的「活血」作用，有助於疏通目前中國經濟「淤血」的管道，并引導市場預期，解決企業融資難、融資成本高問題。分析指出，目前由企業融資難、融資貴問題引致的經濟下行壓力，可能正在觸及政府對經濟增速下滑容忍度的下限，因而，決策層才不再拘泥於之前苦心營造的定向發力路徑，而是訴諸必然帶有全面寬松印記的降息。今年年初以來，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多次敦促中國監管機構幫助降低企業融資成本，不下十次在國務院常務會議上提到這個問題，想方設法緩解中小微企業以及三農等領域的信貸飢渴，最近一次常務會議推出的「融十條」更是劍指融資難問題。數據顯示，今年4月份，人行下調農商行及農村合作銀行的存款準備金率，釋放資金近1000億元;6月份針對三農及小微企業，降準範圍擴大到城市商業銀行等，釋放資金達900億元;10月至11月份透過中期借貸便利釋放出資金7700億元。對於降息，人行相關負責人稱，這次降息的目的在於發揮基準利率的引導作用，以此來降低社會融資成本，解決目前金融市場「融資貴、融資難」的問題。比如，這次人行貸款利率下調幅度就遠大於存款，目的就是要通過基準利率來引導降低社會融資價格。魯政委分析認為，降息能夠有效降低整個經濟的融資成本，本次降息有助於在明年初存量貸款重定價時系統性下調融資成本，特別是以貸款基準利率為定價基準的小微、三農，當然還有房地產。「此次降息，單純從存量貸款的角度簡單測算，至少可以降低1500億到2000億左右的利息負擔。」魯政委說。
5、推進利率市場化改革
人行相關負責人表示，此次將存款利率浮動區間上限進一步擴大，不僅有利於更大程度上發揮市場機制在利率形成中的決定性作用，也為未來全面放開存款利率管制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基準利率期限檔次的簡併也有利於金融機構適應利率市場化的方向培育和增強定價能力建設，這將進一步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此外，胡曉煉也表示，人行一直致力於提供穩定的流動性環境，中國在利率市場化上取得進展，上周的降息也是利率市場化的關鍵一部分。原中國社科院金融研究所金融發展室主任易憲容分析指出，這次人行突然降息有三大特點，即不對稱降息、存款利率浮動上限進一步打開、利率期限檔次簡化。而這三大特點，基本上都是圍繞著「利率市場化改革」而展開。他表示，降息一方面是希望下調「貸款利率」，利用基準利率這個價格杠桿來降低市場的融資成本，引導資金流向實體經濟，以此來緩解國內經濟增長之壓力，但實際上是要激活國內股市及救房地產市場，但更為重要的是，深化「利率市場化」的改革。他認為，利率市場化改革滯后，才是金融市場各種問題的根源所在。
6、不意味中國在打匯率戰
關於貨幣政策的猜想，中國人民銀行貨幣政策委員會委員陳雨露11月25日表示，人行將會等待第四季經濟數據公布后再考慮是否進一步降息和放寬政策，且表示出臺決議將取決於美國和日本的貨幣政策。對此，魯政委分析認為，這隱含的一個意思，如果取決於美國，在人民幣相對美元不能貶值，中國依然是軟盯住美元匯率制度的話，如果美元匯率繼續走強，匯率就有通縮的壓力，經濟也就有下行的壓力。另外，如果日圓進一步貶值會對中國經濟進一步落井下石，讓中國的經濟雪上加霜，中國有必要進一步降息，但所有這一切關鍵在於這個軟盯住美元匯率制。11月24日，中國外匯交易中心公布數據顯示，人民幣對美元的中間價與即期匯率雙雙出現下跌。截至收盤，人民幣即期匯率報6.1417，貶值168個基點。人民幣對美元一改往日堅挺，出現直線下跌，收盤時大幅暴跌近200個點，創2個月來最大單日跌幅。據統計，過去六個月中，日圓和歐元相對於美元相繼貶值近10%，而相對人民幣更是貶值近12%。自2012年末以來，人民幣對日圓已經累積升值近1/3，本月人民幣對日圓匯率創下歷史新高，人民幣對歐元匯率也創了超過十年的新高。分析人士認為，在日圓、歐元和韓圜長期貶值的壓力下，將會增加中國人民銀行允許人民幣適當貶值的政治壓力，既反映出了市場對降息的正常回應，也是在亞洲貨幣全面呈現貶值壓力的背景下增強出口競爭力的需要。但胡曉煉表示，匯率區間擴大之后，人行大幅度減少了對外匯市場的直接參與，現在已經基本退出了常態化的市場干預。
7、首季過后或再次降息
對於未來貨幣政策進一步的走向，魯政委認為，最遠在未來的3個月會有準備金率的下調，與此同時，明年第一季度結束之前降息不會再有，不排除第一季度結束之后會有繼續降息的行為，但降息的前提是人民幣匯率不出現明顯的貶值，如果匯率有明顯的貶值，進一步的降息就沒必要。民生證券首席經濟學家邱曉華則認為，從保持政策的穩定性和連續性看，明年貨幣政策的表述可能不變，貨幣政策仍保持穩健，但具體操作上可能會根據情況適時松動，穩健基調下的寬松。
「無論是貨幣政策還是財政政策，基調如何定義在中國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相機抉擇，根據經濟形勢來調整，預先的設定意義并不大。」邱曉華說。另外，也有分析人士認為，對處於「新常態」的中國經濟來說，告別以往所形成的「貨幣政策周期依賴」正是本屆政府所力圖實現的。僅僅降息就將此說成是「降息周期」，可以說還沒有號準中國經濟和宏觀政策的「脈」。即便以后再有降息，也僅僅是根據經濟的實際情況而進行相應調整，以往連續的明確的降息或許很難出現。有消息人士稱，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將於12月9日起開始舉行。會議將圍繞「新常態」下的宏觀經濟和深化改革，提出明年的經濟社會發展目標和宏觀政策基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