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云蝶

　　一封京東的內部郵件，或許會撞開一扇“行賄門”。

　　打開這扇門的人叫王海，中國職業打假人。經濟學家吳敬璉在送給王海的書上題寫“市場清道夫”；吳曉波在《激蕩三十年》一書中，將王海作為1995年的企業史人物。而他開始走上打假之路，就是從這一年開始的。

　　質疑小米2“用天馬掉包夏普/友達屏幕”的換屏事件；指責錘子手機的“全球第二好用的智能手機”、“世界級、史無前例、一切都是頂配”等廣告詞涉嫌虛假宣傳；質疑蘋果直營店將iPhone 4翻新機作為全新產品出售……

　　被王海舉報過的公司不少，而這次，他之所以舉報京東，究其原因，除了認為京東員工“冒充”公務員大搖大擺地跑到“北京工商局亦莊經濟開發區分局”安營扎寨，幫助工商局處理自家舉報這種行為太過火，郵件里的一句話也成了導火索——

　　“專業打假人(何海、王海等)，風險等級較高，經常有起訴曝光風險，可根據實際情況選擇性賠付，該類投訴客服端需交職業打假專崗處理，避免較大風險；已投訴到工商視情況及風險特殊對待。”

　　京東的“職業打假專崗”打起了“打假人”，還指名道姓地把“王海”掛了出來，他還能忍？

　　同時，王海還質疑北京工商局開發區分局消保科科長王曉峰為何能在京東商城免單購物。如果王曉峰買的商品真是京東送的，那他已經構成受賄了，京東方面也要被追究單位行賄罪問題。

　　王海已于10月10日向北京檢察院實名舉報京東商城，他在微博中稱已實名向北京市檢察院舉報王曉峰涉嫌受賄、京東商城涉嫌行賄。

　　檢察院結果出來之前，京東的結局我們還不得而知，但我們可以先來看看歷史上發生過的商業行賄案，從他們身上，或許能得到些啟示……

　　全球最大行賄案——西門子全球行賄案

　　西門子醫療是全球醫療領域最大的設備供應商之一。目前，德國西門子、美國通用電器(GE)、荷蘭飛利浦三家企業壟斷中國高端醫療設備的70%，而國產設備的比例不足10%。

　　早在一百多年前，西門子賄賂日本海軍的丑聞曝光，導致日本山本權兵衛內閣倒臺。2007年，西門子再曝“行賄門”，在長達十幾年的時間里持續不斷地進行大規模跨國行賄，影響不亞于“安然造假丑聞”。近年來，西門子仍然在希臘、巴西等國背著賄賂官司。

　　西門子“行賄門”事件涉及在中國的3家子公司，分別是西門子中國輸變電集團(下稱“西門子PTD”)、西門子交通(下稱“西門子TS”)和西門子醫療集團。

　　據了解，西門子2003年11月份行賄事件被曝光后，西門子中國已開除了20多名員工。目前，西門子已經同意向美國和德國支付近13億美元的罰金，從而結束行賄案調查。

　　2002年到2007年間，西門子TS支付了約2200萬美元，給設在香港的商業咨詢公司和相關機構，并通過這些機構對中國官員行賄，以得到總額逾10億美元的7個地鐵列車和信號設備項目。

　　在2002年、2003年，西門子PTD通過支付約2500萬美元給商業咨詢公司，來行賄中國官員，并得到華南地區兩個總價值約為8.38億美元的電力高壓傳輸線項目。

　　2003年到2007年間，西門子醫療集團支付了約1440萬美元的賄賂款，向5家國內醫院行賄，從而獲得2.95億美元的醫療設備訂單。

　　西門子的行賄不只在中國，看看它的世界“成績單”吧。

　　在2001年3月到2007年12月期間，西門子公司至少有4283個對政府官員的賄賂款項，涉及金額達到天文數字般的14億美元！

　　僅舉兩例：2000-2002年，西門子獲得聯合國“石油換食品計劃”中的42個訂單，通過子虛烏有的“售后服務費”向伊拉克電力和石油部官員賄賂了170多萬美元。作為“回報”，西門子把所有合同價格上調了10%，其項目總收益高達3800多萬美元；2001-2007年，西門子公司在委內瑞拉的兩個城市地鐵項目中，支付了1670萬美元給了政府官員，其項目總收益超過6.4億美元。

　　“出來混總有一天要還的”，西門子的大肆行賄必然要付出代價。

　　2008年12月16日，美國司法部宣布：西門子公司及其3個子公司(委內瑞拉、阿根廷及孟加拉國公司)違背了美國《海外反腐敗法》和《證券交易法》的相關規定，其對自身的腐敗行為皆予認罪。西門子公司同意支付合計4.5億美元用于刑事罰款，加上此前同時接受的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和德國監管當局對其的罰金，總額達到16億美元。如果再加上西門子公司為應付這一訴訟而支出的10億美元內部調查、改革以及律師費用，總金額高達26億美元！這是現代企業有史以來腐敗類案件中，單家公司支付的最高罰金，堪稱“史上最大”。

　　中國史上最大罰單——葛蘭素被罰30億！

　　2013年，醫藥廠家葛蘭素史克就曾被曝出為提高藥品銷售額向政府官員、醫藥行業協會和醫生行賄約5億美元。

　　行賄鏈條，上至工商、物價、人社等職能部門，下至中國基層醫院、醫生。有的賣一批藥結算一筆錢，合作醫生每人發信用卡，開藥后第二天就把回扣打進賬。

　　葛蘭素史克中國涉案高管受訪時坦陳，包括行賄費用在內的各種運營成本助推了藥價虛高，保守估計“運營成本”占到藥價成本的20%~30%。以賀普丁為例，2012年，賀普丁真實成本為15.7元，轉移定價后到中國GSKCI工廠的口岸價是73元，GSKCI出廠價(不含稅)為142元，經物價部門核準的最高零售價為207元。

　　“賄賂鏈與利益鏈緊密相連，”據中國警方高層披露，警方前期調查曾遭遇很大阻力，行動中多次出現“嚴重泄密”的情況。“一些利益鏈上的內部人士通風報信，提前將公安調查的消息，泄露給相關跨國藥企。”梁宏(葛蘭素史克中國高管)有時會說，下面幾個中層要錢去打點政府部門。他打電話，說要去拜訪一下專家、官員。公司內部的規定，不允許送禮。讓準備現金，規避法律風險。而客戶提要求，都會第一時間滿足。

　　中國警方表示，在為期半年的調查中，他們發現了700多名中間人，葛蘭素史克公司涉嫌通過這些中間人向醫療部門官員和醫生行賄，以要求他們向病人開葛蘭素史克生產的藥物。該公司還涉嫌“涉稅犯罪”。

　　2014年9月19日，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依法對葛蘭素史克(中國)投資有限公司(GSKCI)和馬克銳等人對非國家工作人員行賄、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案進行不公開開庭審理，當日宣判。GSKCI被判罰金人民幣30億元，這是迄今為止中國開出最大罰單，也幾乎相當于其行賄金額。判處被告人中國區總裁馬克銳(Mark Reilly)有期徒刑三年，緩刑四年，并處驅逐出境；另外幾名高管也被分別判刑。

　　跨時間跨地域：戴姆勒行賄門

　　1998-2008，十年賄賂22個國家！

　　戴姆勒行賄事件最早起源于2004年，一位內部審計師因質疑當時的戴姆勒-克萊斯勒現金流而遭到解雇的職員巴澤塔(David Bazetta)，后者向美國證券與交易委員會(SEC)提出梅塞迪斯-奔馳在南美洲的賬戶有非正常支付。2005年，戴姆勒開始內部調查，后宣布，公司在亞洲、非洲和東歐有非正常支付。

　　2010年3月22日，美國司法部將德國戴姆勒集團(Daimler AG)、戴姆勒-克萊斯勒中國有限公司、戴姆勒俄羅斯公司、戴姆勒在德國的出口貿易金融公司告上法庭。訴狀稱戴姆勒違反《海外反腐敗法》(FCPA)，在1998年至2008年間，向中國、俄羅斯、土耳其、埃及、希臘、尼日利亞、伊拉克等22個國家的政府官員及國企高管行賄總計上千萬美元，由此獲得的額外稅前利潤至少為5000萬美元。戴姆勒通過指示其職員在銀行現金柜臺支取現金，經“空殼”公司的銀行賬戶輾轉至受賄人手中，以取得受賄人所在公司的銷售合同。

　　涉及中國的部分，美國司法部在訴狀中稱，2000年至2005年間，戴姆勒總部和其中國子公司共計向中國官員支付了417.39萬歐元的“不當付款”(improper payments)。與這些費用相關的采購交易合同總而約為1.12億歐元。中國石化、中國石油東方地球物理公司(下稱東方物探)、中國石油下屬長慶石油勘探局涉案。

　　戴姆勒在中國的通常做法是，受賄人開出超過應有價格的發票，戴姆勒支付“回扣”給受賄人，這在戴姆勒賬目上被稱為“特別傭金賬戶”。由于使用的銀行賬戶尾號為819，被內部知情人士以“819賬戶”代稱。戴姆勒中國在此期間的銷售和市場總監，被認為是中國行賄的主要人物之一，也被查出曾通過“819賬戶”向其妻海外賬戶支付23萬歐元。

　　2010年4月1日，美國政府表示，德國汽車業巨頭戴姆勒公司為平息美國多個政府部門對其行賄案的法律訴訟，同意向美國政府支付總計達1.85億美元的罰金。其中，戴勒姆公司同意向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支付9140萬美元的罰金；戴姆勒及其三家子公司同意就多起刑事指控向美國司法部支付9360萬美元的罰款。之后美國政府會結束此案調查，而戴姆勒總公司也不會就相關違法行為認罪。

　　中國計算機殺毒業最大丑聞——瑞星賄賂案

　　2003年初，時任瑞星總裁的劉旭在與董事長王莘發生一場激烈沖突后便辭職而去。

　　2005年10月，由北京瑞星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原董事、總經理劉旭創辦的東方微點公司，在“防病毒公司傳播病毒”的新聞傳播下名譽掃地，致使瑞星競爭對手東方微點公司高管田亞葵被非法關押11個月。此后的三年，東方微點走上了一條艱難的上訪上訴之路。在多方努力下，田亞葵于2006年7月29日取保候審。

　　2008年7月17日，北京市紀委介入，調查于兵受賄案。

　　經調查，田亞葵案背后的黑幕被查清：中國殺毒軟件巨頭瑞星公司當時為了扼殺微點這個新生的殺毒公司，請托北京市公安局網監處處長于兵通過假報案、假損失、假鑒定的手法陷害競爭對手。2008年9月18日，于兵在南非被捕，被北京市紀委立案調查，瑞星副總裁趙四章已被批捕。該案件所造成的“瑞星賄賂門”被稱為“中國計算機殺毒業界最大的丑聞”。

　　于兵案的涉案金額共1400余萬元，其中受賄上千萬元。于兵被指控一共受賄4筆，全是他任北京市公安局網監處處長期間所為，行賄者是4家網絡公司。其中瑞星向其行賄達420余萬元，是被指控的第一項。據了解，于兵受賄采用簽假協議等形式，他受賄所得都買了字畫，其中一張畫就值近300萬元。庭審中，于兵表示對貪污、受賄、徇私枉法三項指控認罪。

　　雅芳“行賄門”——副董事長海外行賄遭解雇

　　2008年6月，雅芳公司的內部調查人員發現了向巴西、墨西哥、阿根廷、印度和日本的官員支付的數百萬美元的問題款項，數額巨大。可能存在的不當行為最早可追溯到2004年，最晚就發生在2010年。

　　隨后，四名高管被停職，其中包括中國區總裁高壽康等三名中國區高管。雅芳在遞交給證券監管部門的一份簡要文件中稱，公司解雇了副董事長Charles Cramb。根據報道，Cramb卷入了雅芳海外行賄調查，并涉嫌在向華爾街分析師披露信息方面存在不當行為。Cramb在雅芳負責發達市場事務，之前曾擔任雅芳的首席財務長。

　　化妝品直銷巨頭雅芳公司在中國區2009年第四季度營業收入出現8%的下降，利潤降幅達到16%，被擠出國內直銷業前三甲。2010年雅芳在華虧損超過1000萬美元。2012年，雅芳已經從當年的第一，跌到行業第六。

　　2014年12月，長達六年的雅芳涉嫌“賄賂門”畫上句號：雖然雅芳堅稱并未被指控“行賄”，但17日，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發出公告，雅芳將支付超過1.3億美元了結案件。

　　“甜蜜的許諾”

　　西門子公司在公司文件或者正式場合，從來不使用“商業賄賂”這個詞，正式的說法叫做“其他用途”，或者叫“宣傳費用”，有時候也叫做“甜蜜的許諾”。

　　美國心理學家艾琳·卡瑟說，誠實是力量的一種象征，它顯示著一個人的高度自重和內心的安全感與尊嚴感。一個通過不斷地說謊和圓謊來生存的人，一家要只能在黑暗中奔襲的企業，只能證明它的自卑和渺小，陽光會照得它睜不開眼，直到有一天認輸投降。

　　不要指望有人會一直在背后看著你，“品質就是即使沒有人監督，也要踏踏實實地做好。”亨利·福特說，這才是一家企業的百年生存之道。如果你不在品質上下功夫，不為消費營造最好的體驗，反而去耗費心機地許下一個個“甜蜜的承諾”，不過是在頭頂自懸一把利劍，你話說的愈多，它打磨地愈鋒利，總有掉下來的一天。靠謊言能撐多久？西門子已經給了你答案，一家企業用159年建立起來的聲譽，毀掉它只要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