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鄭可君 苗鐘毓
這不是她的悲哀，這是時代的悲哀。
“一天早晨，格里高爾·薩姆沙從不安的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變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蟲。”——《變形記》
卡夫卡在《變形記》中，講述了驚惶又憂郁的格里高爾，在一夜之間被迫變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蟲，被父親驅趕到臥室，最終母親和妹妹也離他而去，孤獨和絕望包裹著他。
看到昨天朋友圈再一次被刷屏的“95后神奇少女”鬧劇，腦海里忽然浮現出《變形記》中關于這段場景的描述。
自從GQ中國發表了一篇《17歲CEO王凱歆：風口少女的神通與孤獨》的報道之后，仿佛一夜之間，這個17歲少女忽然從神壇跌落，變成大家眼中的一個笑話。
圖片來源：GQ中國
文章中的王凱歆簡直就是一個無知無畏、性格惡劣的少女。她缺乏常識，早早輟學，聽不進投資人的勸告；她待人惡劣，總是對員工提出不合理的要求，逼得不少員工辭職；她不守信用，承諾員工的無限量零食與日本游都落空；甚至于她的商業模式，除了“95后”這個標簽，就再也沒有什么吸引人的亮點了。
前幾日，在知乎又爆出新的鬧劇：有員工早晨正常去神奇百貨上班，震驚地發現整個公司已經人去樓空。
在沒有獲得任何通知的情況下，這位員工又被移出了公司的微信群——這也就是在變相告知員工：你已經被開了，但我們并沒有通知你。
知乎上炸了鍋，被開除但并沒有按照勞動法獲得賠償的員工紛至沓來回答問題，最高票的答案已經被贊1000多次；曾經捧過王凱歆的媒體人也下了“狠手”，一篇10W+的文章刷屏朋友圈，文內將她貶得一無是處，雷的看客們外焦里嫩。
媒體更像發現了一個引流利器，這家公司所有東西都被扒的精光，吆喝著來來往往的人駐足觀看，變成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同一個媒體人，反差如此巨大的報道
在整場鬧劇里，最讓人難以捉摸的是，第一，這個項目到底是如何獲得融資的？第二，為什么這些事情直到現在才被曝光？
這個項目到底是如何獲得融資的？
對回報率如此苛求的頂尖投資機構，卻對這樣一個17歲少女一擲千金。A輪融資是什么概念？項目的商業邏輯正確，整個交易閉環已經跑通，公司基本架構搭建完成，最重要的是需要一定的數據：不論是用戶數、活躍度，還是盈利狀況。
看到這些不斷爆出的鬧劇，也許有兩個情況可以解釋她是如何拿到2000萬元人民幣融資的：投資機構是在沒有任何盡職調查的情況之下做出的投資決策，也有可能是，他們清楚公司運營數據和商業模式，也對創始人本人的能力和品格完全了解，但依然“豪擲千金，花錢買樂意”。
如果是第二種做法的話，真讓人細思極恐。對于這個時代來說，這個神壇上的少女更像一個“犧牲者”。
這個場景，像極了《變形記》里被變成甲蟲的格里高爾。
風口是什么？
看起來好像很美好：只要站在風口，甚至能把豬吹起來。但風口同時卻吹來了這樣荒誕的創業故事：它沒有美好、奮斗、付出、汗水，它帶來的竟然是浮夸、虛假、揮霍，以及無視法律、肆意妄為。
但這一定不是王凱歆的悲哀，這是這個時代的悲哀。創業像一支神曲在這個時代被反復歌頌，唱的都是聚光燈下的燦爛和美好，卻偷偷隱去了背后的心酸與淚水。
很多人就像格里高爾一樣被這些神曲變成了大甲蟲，他們以為自己在追求想要的東西，實際上已經被社會扭曲的價值觀變成了“非人”，而身邊的人也因為他的變化而逐漸遠離他，變成一個人人厭惡的甲蟲。
為什么這些事情直到現在才被曝光？
“有想過會被開除嗎？”我問一位神奇百貨的前員工，他剛剛才接到開除的通知。
“完全沒有，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忽然被開了，也沒有人通知過我。她可能是覺得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你當時為什么要加入神奇百貨？”言外之意，我是想問，既然公司是這樣的情況，為什么還有人加入？
“在面試的時候，她真的把我感染了。王凱歆是個非常自信樂觀又敢闖敢干的人，我相信她能做一番大事。我聊了沒多久就打算加入了。”
“那發生這些事，就沒有人勸阻過她嗎？”
“有，只是都被她開除了。”
其實事實并非一直如此糟糕，神奇百貨人最多的時候曾有近100人，很多人還是對公司抱有很大的期望：“其實公司一開始的時候氛圍非常好，員工也很團結，我們經常一起加班到半夜一兩點，業績一直在增長。”
“但自從獲得了融資以后，明顯覺得她開始膨脹了。不斷裁人，不斷換方向，很多老員工忽然就不見了，又來了很多新面孔。”
但最讓員工寒心的，不是莫名被開除，而是開除后不但沒有獲得正常法律程序應有的賠償，而且還被威脅如果曝光的話，將封殺其職業生涯。
除此之外，最扎眼的這句：
你就算找投資人，也只會站在我們這邊，并且投資人會用最大資源和力量保護公司。
投資人是否會不惜一切代價來保護這樣的行為？我們無法預測。
一言不合就開人，戰略說變就變的的CEO，曾經也因為自己的魅力而吸引很多優秀的人一起打拼，但最終這些人像流水一樣紛紛離去，還留下了一堆勞動仲裁書等待著她。
她曾說過她的偶像是孫正義，這大概是因為兩人都曾有過在校園里做過生意的經歷吧——1975年，年僅18歲的孫正義就靠在校園里販賣自己從日本引進的游戲賺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不同之處在于，孫正義的生意是在伯克利的校園里起步的，而王凱歆的母校則是西安的某所中學。
時代的悲哀
整件事發生后， 我們很難把種種原因歸結到這個小女孩身上，縱然她有千般不是，她只是這個時代中，眾多獲得關注的創業者之一。
難道非95后中就沒有這樣的案例嗎？一定是存在的。只是有了95后這個頭銜，讓人聯想更多。
但對于我們來說，需要反思的是：
現在的投資機構是否只因“噱頭”投資，而并不關心項目是否真正能做起來？
社會鼓吹創業利好是否過度，讓象牙塔中的學生們無法安心學習只想創業？
是否因為對估值的盲目崇拜，才讓諸多toVC的項目不斷涌現？其實，這些失去了資本支持的項目，正在時代的長河里悄悄匿跡。
下面，我們也數了數一些被時代“眷顧”，勇敢跳入“創業”這個名利漩渦中的少年少女們：
情趣女王馬佳佳
馬佳佳靠著“泡否”一炮而紅，而“泡否”卻沒能陪著馬佳佳走到最后。
作為中國傳媒大學的學生，馬佳佳一畢業就在大學門口開了首家成人用品實體店。不到一年，她成立了北京泡否科技有限公司，情趣用品商城上線，實現線上線下O2O無縫對接。
90后CEO、情趣用品、自我營銷、爆炸性的言論，這些標簽一度構成了我們對馬佳佳的基本印象。在2012年，“有顏又有料”的馬佳佳可以說是當年最引人注目的創業者。馬佳佳一度成為了媒體的寵兒，有媒體盛贊馬佳佳是第一個將情趣用品這個“晦澀隱秘”的行業帶到陽光下的創業者。
然而，馬佳佳在萬科的一場演講卻成了為其情趣用品事業崩潰的起點。這次演講引起許多業內人士的反感。演講過后不久，馬佳佳便慘遭網友扒皮，被爆出情趣用品店不到一年就關門大吉，線上商城的生意也一直慘淡經營的消息。馬佳佳本人也被網友譏諷為“創業全靠嘴”的PPT女神經。
同為情趣O2O電商的春水堂創始人藺德剛曾這樣評價馬佳佳，他認為創業者的精力和資源都是有限的，做正確的事很重要，應該把時間花在產品上和客戶上，而不是泡各種論壇上圈子上。
衛星少年胡振宇
在王凱歆之前，還有一個被媒體報道過的年輕創業者胡振宇。后者的目標遠比王凱歆遠大，“我要把人類送到外星上去”。
他創立的翎客航天公司被譽為“中國版SpaceX”，創立半年估值一億，聲稱致力于救世主般的愿景——發展洲際載人交通，從香港到加州，11150公里，通過載人火箭40分鐘內到達。用火箭在地球上運送乘客，這倒是個有趣的腦洞，不過算不上新穎。
半個世紀以前，艾森豪威爾時期郵政部長阿瑟?薩默菲爾德曾經發出過類似的豪言壯語，“在人類登月之前，你的郵件將通過制導導彈在幾個小時之內從紐約送到加利福尼亞，送到英國，送到印度或者是澳大利亞。我們要迎來火箭郵件時代。”
后來發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我們發明了電子郵件。
當然，翎客航天公司并未忘記航天事業的本分，他們還希望實現星際載人移民，通過飛船與火箭，讓人類的文明可以在宇宙其它角落繁衍生息。在接受《三聯生活周刊》的采訪是，胡振宇自信滿滿的表示，“我們現在的生產成本，只有業內的十分之一。”
然而，這些豪言壯語并未獲得業內人士的肯定。航天專家黃志澄一度曾是翎客航天的支持者，但他也表示不再看好胡振宇，“你不要說你是國內第一家民營航天公司了，這是對航天的侮辱。航天公司是指能發射到地球軌道上去的，要超過宇宙第一速度。”
一位知名的活動嘉賓也曾在節目中批評胡振宇，“你沒有挑戰任何不可能的事情，你挑戰都是別人已經做到過的事情，你把它包裝成一個不可能的事情，這是不對的。你過度去包裝自己的夢想，我不支持你。”
霸道總裁余佳文
余佳文成名于央視的《青年中國說》。他在節目里說超級課程表的盈利能力一直比較好，明年要拿出一個億利潤分給員工。這個宣言引起了轟動，也為他贏來了“霸道總裁”的稱號。然而，在一年之后的《開講啦》里，余總裁卻畫風突變，宣布認慫，并且笑嘻嘻地說出了自己的另一句名言，“年輕人的企業就是玩出來的。”
在節目現場，面對超級課程表曾經的投資人、360的老總周鴻祎(微博)的指責，余總裁也不失邪魅狷狂：“請周總到唯一一家90后公司來實習一周。”雖然余佳文隨后在微博上宣布道歉，發布了一封還算誠懇的道歉信，但媒體的質疑之聲并未隨之消失。騰訊科技與多家媒體都曾發文質疑超級課程表“夸大數據”、“融資金額造假”等問題。
然而，有趣的是，這些質疑似乎并未讓余佳文與超級課程表“傷筋動骨”。余佳文最近在接受采訪時這樣為當年的事件辯解，他認為是媒體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媒體會把你解讀成干嘛余佳文你吹牛逼或者你做不到你就干嘛干嘛，會變成一種逼著你一定要做到。”
另外一件有趣的事情是，余佳文在采訪中提到了一本書——《能斷金剛:超凡的經營智慧》，這是一本從管理學的角度解讀《金剛經》的書。他認為這本書給了他很大啟發。
這本書，王凱歆也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