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深
日前,在香港經營20年的大型連鎖書店葉壹堂(Page One)全線結業。人們紛紛表示惋惜之餘,亦開始從香港的閱讀環境、教育制度、書業經營等多個層面反思葉壹堂結業的原因。其中,最為許多文化人所詬病的,就是香港似乎并不濃厚的「閱讀風氣」與所謂「糟糕的閱讀品位」。
港閱讀風氣不差
但事實果真如此麼?根據2015年的「全球城市文化報告」(The World Cities Culture Report)的統計顯示,香港書店數目相比人均密度為全球之冠,平均每十萬個香港人有21家書店,甚至超過以「文青氣質」濃厚而聞名的台北;該報告又從書店數目上指出,香港共計有1540家書店,在全球主要城市中排第二,多過只有1134家書店的巴黎,僅次於有3800家書店的上海。在僅有700多萬人口的香港,能夠承載如此數量的書店,起碼說明香港書店業的經營氛圍并非想像中的那樣不堪。
當然,書店數量多不等於讀書多,亦不等於讀書質量高──很多人都以命理書、教科書、考試書等在市場上氾濫作為港人閱讀「濫竽充數」的例證。但平心而論,港人的閱讀素質,恐怕也沒有那麼差。今年4月發布的「香港全民閱讀調查報告」顯示,有近七成受訪者有閱讀印刷書籍的習慣;在有閱讀習慣的受訪者當中,每月閱讀中位數有3本,過去一年購買書本的中位數為6本;就讀書目的來看,整體有49.4%受訪者表示閱讀動機是增加知識,并且這一比例隨着年齡的增大而不斷提高,遠超過以「娛樂放松」和「應付工作或考試」為目的的閱讀者;從書籍種類上看,文學小說、心靈勵志及人文歷史、時事政治這三類圖書,是55.9%的受訪者的首選,亦并非我們印象中的以「雜書」「無用書」居多。
尤其應當指出的是,上述結果還須考慮到香港擁有相當發達的公共圖書系統,全港近四成的讀者選擇常在圖書館借書。本地圖書館的借書數據顯示:香港公共圖書館每年借出5200萬本書,即每個港人每年平均借閱7.2本書,與全球其他城市相比,只落后於洛杉磯與莫斯科。可以說,香港書店沒落的原因是「港人不愛閱讀」的推論,基本是不成立的。甚至與之相反,我們應當說葉壹堂之所以能在香港成功經營20年,恰恰應當歸功於港人較為成熟、多元化的閱讀氛圍。
最大的敵人是時代
但不得不說,面對正在席卷全球的書業變革,尤其是移動互聯網、電商、電子閱讀等新技術革命帶來的冲擊,圖書業面臨的未來前景仍舊十分悲觀。可以看到的一個事實是,如今在香港經營的大型書店,如誠品、遠流、天地、三聯、商務,無一不將經營重點從單純的圖書售賣轉向兼顧餐飲、音像、文具、創意、數碼等產品的多元化經營;而包括二樓書店在內的小型書店,也紛紛藉助社交媒體、參與網絡營銷、細化定位的方式勉力經營。尽管如此,近年香港書店經營狀况不斷下滑,不少書店紛紛結業的消息始終不時傳出。其實,即使在被譽為全球圖書業「最后一塊净土」的日本,這樣的趨勢也是十分清晰的。有數據統計,1999年的時候,日本的書店有2.23萬家;2009年的時候,該數字減少到1.58萬家;到2015年5月為止,日本的書店約有1.35萬家。預計到2022年的時候,這一數字將減少到9861家。顯然,書店結業,最大的敵人就是時代。
中國人常赞譽飽學之士為「學富五車」,但有人統計之后得出,戰國時期的「五車」竹簡,其字數僅相當於500本20萬字的圖書。而在今天,任何一個小小的U盤都可以輕松儲存一個人一生都讀不完的書。可以想像,未來讀紙質書,或許就如同我們今日看一個人在閱讀竹簡一樣奇幻。換句話說,在不可阻擋的時代潮流之下,葉壹堂結業只是或早或晚的事情,圖書的最終消失,恐怕距離我們也并沒有想像中的遙遠。也正因如此,葉壹堂結業給我們的最大啟示,不是如何哀悼舊時代的過去,痛斥時代的「荒謬」與「無情」,甚至是陰謀論式地歸因於某些勢力的「打壓」;而是如何更好地看清時代大勢,把握新趨勢帶來的機遇,迎接未來將會帶來的考驗。圖書業是如此,對於香港和港人來說,更應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