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聽說江夏,好像是從「無雙黃童」這個詞來的。「無雙黃童」中的黃童是江夏安陸人,名叫黃香,因為博覽群書,才華出眾,被譽為「日下無雙,江夏黃童」。黃香是「二十四孝」中的人物,扇枕溫衾,孝名遠播。後來,我又了解到,江夏是古人所說「雲夢澤」的一部分。「雲夢澤」這個名字既浪漫,又優雅,一看就與水有關。古人關於「雲夢澤」的詩文、典故實在是多,我印象最深的是漢高祖偽游雲夢擒韓信,以及孟浩然「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的名句。
江夏在雲夢澤里自然也是一片水鄉澤國了,對於江夏,我一直以來就懷着這樣的認識。後來,雖然到了武漢讀書,我的足跡卻只在武昌區里打轉,好像沒有專門遊覽過江夏。直到今年春天,我才第一次踏上江夏的土地。
車子在江夏區穿行,仿佛無論怎麼走,都會與一片湖水劈面相逢。江夏的湖泊是真多啊!一個挨着一個,就像一面面鏡子鑲嵌在大地上。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過去,都是煙波浩渺,青山襯着水色,水色映着天光。這裏的空氣是溫潤的,這裏的泥土是蓬鬆的,這裏的一切似乎都透着「濕」意。據說,江夏境內有136個湖泊,水域面積占江夏區總面積的近4成。闊大的湯遜湖、秀麗的梁子湖、樸實的魯湖,還有斧頭湖、上涉湖、青菱湖、大溝湖各有各的風格,各有各的儀態,絕不相似,更不雷同。行走江夏,就像是闖進了一個湖泊的世界,隨時都在跟湖水做着親密交流。
那天中午,我來到魯湖。湖邊有一條小路特別僻靜,蜿蜒伸展,仿佛一直通向煙波深處。路的一邊是湖水,另一邊也是湖水,只有三兩座石頭小橋,把小路與湖岸連作一體。小路上,草木葳蕤,鮮花盛開,隨着小路向前延展。在這條路上行走,就像是走進了一條畫廊,又像是在赴一場春的盛宴。往左看,岸邊花草掩映,屋舍儼然,那是濱湖的美麗村舍,美得像一幅油畫。往右看,山色朦朧,水光接天,微風吹過,湖面盪起漣漪,那就是一幅寫意的水墨了。岸邊有個老者正在釣魚,人坐在板凳上,書捧在手裏面,不知道他是在釣魚呢,還是在看書,反正悠閒無比。人說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山水之間,他這恐怕是釣叟之意不在魚,而在乎享受這一片湖光山色與清淨無擾的心境吧。
這漫長的湖岸線,最能見出江夏人的藝術之心。岸邊不僅有造型優美的現代化建築,還有綿延的青山、五彩的樹林、蜿蜒的棧道、靜謐的村舍。這裏是自然與人文交匯的場所,是現代與古典融合的舞台。就只在岸邊走一走,我就喜歡上魯湖了。其實,在江夏,魯湖並不算很大的湖,但是舉目望去,依然是無邊無涯啊。聽當地人說,魯湖南邊是斧頭湖,東邊是梁子湖,它還與金水河相通,一起匯入浩浩長江。在那看不清楚的水天相接處,恐怕就是它的入江口吧。滾滾長江東逝水,面對流水,人們容易想起時間,想起歷史,想起在這片土地上生活過的風流人物。江夏恰恰是有故事、出人才的地方。就這面前的一湖水吧,據說曾是東吳魯肅的練兵之所。魯肅是三國里出了名的忠厚君子,為人正直,練兵期間常常賑濟貧困,因此深得百姓愛戴。為了紀念他,當地老百姓便把他練兵的這個湖泊命名為「魯湖」。
循着水的蹤跡,我又來到江夏的金口古鎮。金口的位置非常特殊,金水河縱橫一百多公里,在這裏匯入長江。一江碧水奔涌,兩岸高山夾峙,讓金口成為易守難攻的天然要衝。江夏人說:「先有金口,後有漢口。」因為金口很早就已成為水上重鎮,成為南來北往的交通樞紐。晉代陶淵明乘舟過金口(那時還叫塗口),留下詩篇《辛丑歲七月赴假還江陵夜行塗口》。宋代王十朋有「鯉魚甲露江中渚,蘆荻花浮渚上霜」的詩句,描述的正是金口八景之一的「鯉魚撩花」。江山幸得文人助,無數詩文佐證了金口自古以來的繁華。
金口還有個槐山磯石駁岸,依山而築,上下三層,綿延兩千七百多米,臨江俯水,氣勢雄渾。歷史上,因為槐山磯突兀江邊,江中暗礁密佈,船隻行到此處,常常有翻覆之危,所以人們修建了這樣一座石頭駁岸,以方便過往船隻停靠。細看駁岸上的石頭,古樸的青石條上鑿有巨大的石孔,那是用來捆繫船纜的。石孔上磨痕累累,從中可以想見當年金口船運的忙碌,亦可感受到時光流逝、歲月滄桑。
江夏人自豪地說「三山三水三分田,還有一分是家園」,語氣中滿是對故園的自豪與感恩。是的,水是江夏的特色,湖是江夏的福源。「江夏熟,荊楚足」,浩瀚的湖水就是江夏人的聚寶盆。湖裏不僅盛產草魚、青魚、鱖魚、鰱魚,還有藕、蓮、茭白、藠頭,當然,最著名的還數武昌魚與大閘蟹,那是這片湖水捧出的珍饈。江夏人開門見山,推窗觀水,在靈秀的山水間棲居,一切都是那麼自然,一切又是那麼妥帖。這湖水的氣息,恐怕早已深深融進江夏人的骨子裏了。
行走江夏,最難忘江夏的湖水,更難忘水潤的江夏。(張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