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被認為是移民者的天堂,島嶼的多元文化中,中國神祇信仰的傳播,正是隨着唐山過台灣的移民腳步而前進。台灣關帝信仰的發展,可以追溯自十七世紀明代中晚期,迄今已有超過350餘年的歷史。福建先民攜帶香火或神像,從原鄉一路伴隨着艱辛渡海,憑藉信仰產生出神奇的力量,讓人們面對海洋洪濤與生存挑戰時,有勇氣克難奔赴。
滿清入關之後,南明鄭成功曾在福建漳州東山(當時稱銅山)駐軍練兵,東山與台灣隔海相望。島上山頂的水操台,就是當年水師操練和船艦出港的指揮台,是鄭成功的主要軍事基地之一。永曆十五年(1661年)四月鄭成功以「招討大將軍」之名,出發驅逐荷蘭軍政,進取台澎,建立政權,帶來台灣最早的一波移民潮。明鄭時期已在台灣府城(今台南)一帶成為昌盛的信仰,關帝廟先後林立。
台灣最早的關帝廟,都是在明鄭永曆年間啟建。如西定坊小關帝廟即「開基武廟」,而西定坊大關帝廟,乃明皇后裔寧靖王朱術桂恭請銅山關帝分靈來台供奉,廟中有他親自題書的「古今一人」匾額,標誌着關帝的忠肝義膽,古今不二,是反清復明軍民們的表率。清代統治後,大關帝廟晉升為「祀典武廟」,奉旨享春秋二祭。廟中高懸乾隆五十九年(1791年)台澎兵備道楊廷理所題「大丈夫」匾,是對關帝「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人格的至高推崇。大關帝廟分靈全台,銅山關廟因此也成為台灣數百座關帝廟的香緣祖廟。再者,鄭氏部將及各地官員,也紛紛在各地興建關帝廟,掀起台灣興建關帝廟的第一波高潮,包括在善化、永康、長興、新豐等地都先後建廟,同時沿襲了原鄉的建築規格、廟會民俗、祭儀典禮等文化,關帝信仰過台灣很快地開枝散葉了。
明鄭時期來台灣的百姓,是在國朝覆滅的時代愴傷與民族淪亡的悲痛中退居,既是移民,也是遺民。國仇家恨,忠孝兩難,荒郊野島,長居不易。關帝信仰在此乾坤顛倒的世變中,體現著二大特質:其一,是庇佑生命安渡海峽的守護神,給予冒險犯難、護國保家的勇氣;其二,是志在復興漢室正統的忠義之神,是道德上的楷模。以關帝作為一種信仰,人們透過認同與敬仰祂的崇高人格,以忠孝為立身之根本,所謂「臣事君以忠,人無孝不立」,即如《忠孝忠義真經》詩偈云:「忠孝立身本,即此是修義。」關帝精神感召人心,使亂世見忠貞,體現了道德理想和傳統美德。
康熙廿二年(1683年)施瑯也在東山水操台指揮出海,東征克復台灣。遠征船艦上有許多福建的子弟,帶着家鄉的信仰一同前去。清治之後,福建沿海居民仍不畏台灣海峽的兇險,前仆後繼,其中包括數以千百的銅山青年。當時凡自漳州遷台百姓,都是經由東山島出發,啟程前都會在銅陵關帝廟焚香禱告後才出海。關帝的香火聖像陪伴先民渡過黑水溝,靈感助佑。
施瑯先是以武力攻克台灣,繼之以文教安撫民眾,信仰就是最佳的方式之一。除明鄭時期的關帝廟維持香火不斷外,清代官方還奏請頒賜匾聯,民間也新建關廟。實則,滿人在關外本就信奉關公,立朝之前,皇太極已於瀋陽建立關帝廟,至順治元年(1644年)敕封關帝為「忠義神武大帝」,雍正三年(1725年)特頒諭旨賜祀典關帝,追封三代,尊為武聖。滿人與明代皇室同樣敬重關帝信仰。
而關帝屢現神蹟,助軍告捷,清廷因此更加崇隆奉祀。關帝的靈驗助軍事蹟,也曾出現在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庇佑福康安大軍征討台灣林爽文之役時。《清一統志·台灣府》記載:「台灣府城:城東門樓上舊祀關帝。乾隆五十三年台匪林爽文等滋事,官軍渡海,咸睹神像,尋即蕆功。七月奉旨重修,御書匾額曰『神威翊應』。」武聖關公威儀震天下,戰役之時顯像鼓舞士氣,助成軍功。乾隆皇帝特頒御匾表彰神威,同時也藉此教化黎民,以收上行下效之功。
清代台灣風行修建關廟,是順應了朝廷以下關帝崇拜的風氣,也藉由信仰薰陶化育百姓。關帝不只是助戰顯赫的戰神,也是化民有方的聖者。官員推崇關帝的忠義武德,依神道設教,期使民知敬畏,而能循守君臣父子綱常倫理,對滿清朝廷效忠。特別是關帝的忠義典型,達到宣揚忠孝節義的教化功能,助益於政治馴化的效果。
關帝信仰傳遍天下,從銅山過台灣這段驚心動魄的歷史,是在中國移民潮的大時代中,威勇無懼地前進;是在明清改朝換代的顛沛中,忠義兩兼,文武雙全的標杆。時至今日,關帝信仰深入台灣各地,關帝忠義仁勇的精神,依然是現代社會的最佳典範。(待續下星期五)
忠義人才培育學院教授 林翠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