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頭角榕樹凹村荒廢已40 載,有些地方已成「吳哥窟」,然而荒村近半年變得熱鬧起來,專程回來的村民熱切款待團體、大學及政府部門的探訪,還舉辦過一些村落文化活動。村民說,政府推動北部都會區生態旅遊,會有資助配套,破落家園有望復興,期望最終可修復舊屋、回復水電、建設永久廁所及建立定期街渡。
入村須徒步走兩句鐘
記者在上月底出席榕樹凹村的炆豬肉活動。到訪該村可說是頗辛苦之差事,因為從鹿頸雞谷樹下出發,要徒步兩小時(經過鳳坑、谷埔)才能到達。其中由谷埔至村落一段是山路,雖然不陡峭,但不時上上落落,花費不少力氣。對一般市民而言,到榕樹凹村只能走路到達,但對村民來說輕鬆得多,因為他們持有禁區紙,可在沙頭角碼頭僱船,穿過屬禁區的海域回村,但走一轉不便宜,要四五百元。
堤壩上的彩旗,令荒村增添色彩。
榕樹凹村並不是初訪地方,兩年前在行山活動時路過,今次再訪,處處破毀村屋的景象卻依然沒變。其中,一間有沙頭角吳哥窟之稱的「樹屋」仍是行山人士的鏡頭焦點,是次卻在碼頭及堤壩一帶,另有奇景吸引眼球--插上了三十多支彩旗,色彩繽紛,不期然令人聯想村落是否有什麼喜事發生。
最後一戶八十年代遷出
原來,插旗者是村內年輕一輩,搞手之一的溫健安說,村民都想復村,但舊屋重建時日長,如何令村落有生氣,因此想到在好多喜慶日子,鄉村地方都喜歡插旗,因此在今年農曆年,聯同村中一班兄弟,在堤壩及碼頭插旗,令破落的鄉村增添色彩。
溫華茂(左)和溫華容在沙頭角 「吳哥窟」 樹屋留影。
說來榕樹凹村的頹敗凋零已出現數十年,最後一戶村民遷走已是上世紀八十年代之事。出任村代表20 年的溫丁仁說,他在沙頭角中英街出世,四五歲時返村住了半年,一年級讀了一半又回到沙頭角(英界),之後只有放假間中回來。他記得,五六十年代村裏仍有幾百人居住,1963年左右他往英國時,還住有200 多人,到沙頭角事件,又有些村民離村,當時靠耕種和捕魚已「搵唔到食」,交通又不便,終於到八十年代全走清光。七成村民去了英國、美國及歐洲其他地方,餘下幾成人在港。
村民與到訪的中大學者視察村內廢屋。
村落荒廢後,不但長出草,還有樹林,有些屋被樹擠破,繼而吞噬。九七回歸是一個契機,不少早年往外謀生村民已屆退休之齡,思鄉情切,便回港定居,並與故鄉重逢。溫丁仁是其中一人, 「回歸後回來,都是過時過節時,到大王伯公處拜神,整條村都無人,當初回來根本入不到村,成個都是jungle (森林),好密,碼頭全毀爛」。
有村民趁着返村,拜祭大王伯公。
冀鄉郊辦資助復村
約十年前,大家籌錢修伯公地,自此聯繫變得更緊密, 「我們每年拜完兩個祖墳,都會去沙頭角酒樓食飯」。他說,近來多了活動,因為環保署轄下的鄉郊保育辦公室(鄉郊辦)開始關注榕樹凹村,到村探訪已兩三次,由此也聯繫到大學,以及其他非政府機構前來了解, 「搞咗四五次活動,煮下嘢食,拜下神,清潔下地方」。溫丁仁說,村民都希望得到鄉郊辦的資助,走上復村之路, 「搞下復耕、民宿,好似荔枝窩咁,回不回來住是一件事,起碼整到成條村似村,有番村公所」。
大家分享客家炆豬肉。
這一天返村的村民差不多有40 人,還有一些外來人如記者、中文大學的教授,鄉郊辦人員等。炆豬肉的掌廚人是溫國強,他是溫健安的父親,兩父子齊為家鄉出力。
聚首地方在村的舊碼頭附近,景致開揚。
69歲的溫國強在孔嶺出世,不在村中長大,因先輩在較早年代已出外居住,但逢農曆新年,阿都會在年三十晚帶國強回來過年,住到年初二才走,所以他對祖居早已有深厚感情。他的一身廚藝由家人傳授以及自己努力學習而來, 「大時大節時,阿叔阿伯都煮九大簋,邊睇邊食」,後來他為村掌廚,最後一次是堂細妹出嫁,在村中擺酒,他跟哥哥兩人煮了十幾圍九大簋,這已是七十年代的回憶。他說,沒有回鄉炆豬肉已數十年,近年才恢復,好高興得到村中兄弟支持。今次活動買了20 斤豬前胛肉、5 斤豆卜、2 斤黑木耳及10 包鹹酸菜,款項由大家夾份出。由於沒有屋是完好的,煮食工具如大鑊、爐等,放在附近有遮蓋的地方,煮食用水及食品等就要自己帶來,幸有村民自備小船,免去一些運費。
溫國強(左)與兒子溫健安齊為家鄉出力,炆好眼前的鹹菜豆卜豬肉。
村史逾300年 兼具美景歷史
這天的炆豬肉活動,所有受訪村民都是溫先生。沒錯,這是一條單姓的客家溫姓村莊。72歲的溫華茂說,祖先來自惠州,從惠州數起,世代已到十八傳,他是十六傳。創立榕樹凹村為敏昌祖, 於康熙年間,與兄長信昌及弟弟惠昌隨父親來到沙頭角擔水坑居住,後因地方不夠尋找出路,信昌留在擔水坑,惠昌到了西貢,敏昌就到了榕樹凹立村,至今已有三百多年。
部分村民屬東江縱隊游擊隊
與華茂同輩的華容較年輕,今年62 歲,他說族中子弟可跟字輩改名,由敏昌公計起,字輩名為「昌子朝廷郁日光,高輝華國慶聯芳」,他與華茂都屬華字輩,已是敏昌公的第十傳。
溫華茂與溫華容小時都在村中住過,也讀過村內唯一小學「培文學校」,較年長的華茂更讀畢小學,是培文學校的第三屆畢業生,他住到15歲才離村,對村中人事、景物十分熟悉。兩人都是九七後從外國回來,復村之心熾熱,均是村中管理委員會成員。他們說,村民的共同方向是將舊屋整好、做永久廁所、有交通如有街渡由沙頭角到村(最好每天有船班)、整理環境如清走雜樹等。
英軍留下的直升機坪遺跡。
在村民口中,榕樹凹村擁有優美海灣,可垂釣、劃獨木舟,山明水秀,是接觸大自然的好地方。事實上,村落除了環境優美,也滿有歷史,在日軍侵佔香港三年零八個月的歲月裏,該村是一條抗日村,一些村民是東江縱隊游擊隊員。
軍營痕跡仍可見
溫華茂就是抗日游擊隊員的後裔。華茂說自己在廣州出世,因為那時父親是游擊隊員,要打日本仔,解放後定居廣州,於1962 年全家人才回到村。華父當時在縱隊是交通站站長,有一些手下,他負責鹽田、惠州的交通網、宣傳網,部隊間聯絡的信件往來,工作危險,曾被日軍打過一槍,幸沒有擊中。華母亦很厲害,與一些村中婦女,在沙頭角沿海一帶攀山越嶺,抬子彈到陣地。二戰時,日軍佔領整個沙頭角,他們曾在榕樹凹村碼頭對出的尖嘴地方設芝麻籠,即在沙中間掘一個窿放哨,看有沒有游擊隊的船經過。
溫丁仁所指地方應是扣押非法入境者的房屋所餘地基。
另外,上世紀八十年代英軍為防範鹽田偷渡客,曾於榕樹凹村設立軍營,短暫駐守。其所設立軍營之地,前身正是培文學校。隨溫華茂及溫華容走進布滿草樹的廢軍營,以往讀書時情景即時浮現,「這裏原本有滑梯,做軍營後拆了」, 「這牆壁曾投放過電影呀」。軍營痕跡還可在堤壩見到,那裏有直升機坪遺跡,此外,在碼頭附近,見有疑似是房屋的石地基,村民指那是扣押非法入境者的地方。(記者 鄭玉君)
頂圖:村民很高興有學者及政府人員到訪,大家合影留念。記者鄭玉君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