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炀帝下令修建贯穿南北的“大运河”,是唐宋时期连接经济中心(江南地区)与政治中心(北方洛阳、开封),并进一步辐射到整个中国的交通大动脉。而这一时期,又是中国诗歌发展史上诗词创作的繁荣时期,因此,这一时期的诗词创作中,必然会出现为数不少的反映、描写运河的作品,也必然会有受到运河开凿与通航影响的文学现象的发生。
评价运河功与过
唐宋诗歌对运河开凿与运行功过很早就给予了关注。运河开凿的主要决策者是隋炀帝。作为一个曾既强盛、统一又很短命的王朝,隋朝的灭亡与隋炀帝开凿运河有很大关系。因此,反思运河开凿的历史,就不能不联系到隋炀帝。最早出现的这类诗歌作品是白居易的《隋堤柳》。在这首作品中,白居易对隋炀帝开凿运河持彻底否定态度。他认为,正是因为隋炀帝开凿汴河(运河)而用之“南幸江都恣佚游”,才使得“海内财力此时竭”,最终“上荒下困势不久”,导致个人身丧江都(扬州),隋朝亡国的结局。在白居易同时及前后,写这类题材的诗人逐渐增多,出现了张祜的《隋堤怀古》、李商隐的《隋宫》、胡曾的《汴水》、罗隐的《汴河》等代表作,这些作品对隋炀帝的开河都持否定态度。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越来越感受到运河的开通对南北经济及文化的交流,对全国的统一和中央集权的维护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对人们的日常生活与出行带来巨大的便利。至晚唐,开始有了一分为二的认识与评价。代表作品是皮日休的《汴河怀古》:“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诗歌认为,如果没有“水殿龙舟”的荒唐与奢靡,单就开凿运河而言,隋炀帝的功绩不在大禹之下。这实际上是指出,运河开凿不为过,荒唐嬉游才是过。
随着对运河开凿的认识与评价越来越一分为二,在思考这个问题时,人们也就愈来愈能辩证地看待。于是,晚唐还出现了一首更为别致的讨论运河开通功过的诗歌作品,即李敬方的《汴河直进船》:“汴水通淮利最多,生人为害亦相和。东南四十三州地,取尽脂膏是此河。”作品认为,运河通航对朝廷是利,对百姓却是害,因为东南地区的“民脂民膏”都是通过这条河流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朝廷的。这种对运河功过利弊的分析更进了一层,也更加全面。
北宋时,运河的作用比唐代更为重要,它是南粮北运的最主要水道。在谈到运河时,宋代诗人就不再只是着眼于写运河本身的功与过,而是完全着眼于现实,就北宋运河的畅通及治理等问题发表自己的意见。这些诗篇中有的主张停罢漕运,如石介的《汴渠》;有的主张不能罢漕运,但朝廷要节俭开支,如梅尧臣的《汴渠》;有的主张另外疏凿秦汉时期通往关中的旧渠,如郑獬的《汴河曲》。
运河上演离别情愁
大运河和唐宋时期人们的日常生活有密切关系,人们的仕宦、游历都离不开这条水系。从某种意义上说,运河是唐宋人的一条生命之河,在其上不断展示着唐宋人为生计,为前程,为理想而奔波、奋斗的心理脉动,也不断上演着他们送亲别友的离别图像。
这是条能牵动思乡之愁的河流。如崔颢《晚入汴水》:“昨晚南行楚,今朝北泝河。客愁能几日?乡路渐无多。晴景摇津树,春风起棹歌。长淮亦已尽,宁复畏潮波。”作为开封人的崔颢,一进入运河,离家乡愈近,人的情绪也就愉悦起来,连景色都让人感觉到惬意。这是条引发客愁的河流。如欧阳修的《自河北贬滁州初入汴河闻雁》:“阳城淀里新来雁,趁伴南飞逐越船。野岸柳黄霜正白,五更惊破客愁眠。”
这是条能给人以精神追求的河流。如孟云卿的《汴河阻风》:“清晨自云牛马形,梁宋挂席之楚荆。出浦风渐恶,傍滩舟欲横。大河喷东注,群动皆窅冥。白雾鱼龙气,苍茫迷所适,危安惧暂宁。信此天地内,孰为身命轻。丈夫苟未达,所向须存诚。前路舍舟去,东南仍晓晴。”面对着这滔滔流水,有人会有惆怅与失意,但也有人会如孟云卿那样,虽已有多次的不如意,但仍能坚定信心,矢志不渝地追求下去。在孟云卿看来,人生和自然界一样,有阴就有晴,狂风过后将是风平浪静的美好前程。
这也是条不断消逝、消磨人生命的河流。如王安石的《汴水》:“汴水无情日夜流,不肯为我少淹留。相逢故人昨夜去,不知今日到何州。州州人物不相似,处处蝉鸣令客愁。可怜南北意不就,二十起家今白头。”数百年来,这条河上有无法计数的人走过,其中许多人应是多次往返。无论是中唐的白居易,晚唐的杜牧,还是宋代的王安石,他们的感觉是相通的。
这更是一条送别的河流。在这条河上,唐代就曾上演过无数次送亲别友的剧目,也留下大量写离别之情的作品。北宋时期,以许多送别与离别都是发生在开封城外或沿途的运河(主要是汴河)上。如柳永那首著名的离别词《雨霖铃》,词中所写的送别地点是在汴京都门外的汴河畔,其“执手相看泪眼”的送别场合是在汴河上,其“念去去”而登舟远行的路程是延伸向漫漫“楚天”的汴河水。
地名成文化符号
因开河而形成的运河水系中的一些河名、地名及相关景点成了唐宋人在创作诗词时常用的文化符号。特别是隋堤、汴水,成了唐宋诗词中经常提到和描写到的景象或意象。在宋代,“隋堤”不仅是代称隋朝遗迹,最能代表隋朝特征的文化符号之一,成为评论隋炀帝功过是非的一个聚焦点,“隋堤柳”也不仅仅是一种亡国的象征,更成了人们心目中能展示汴京繁盛景象的重要组成部分。进而,“隋柳”、“隋堤柳”、“隋堤絮”在唐宋人那里,逐渐成了泛指“柳树”与“柳絮”的代名词。
汴水(汴河)更是诗词中经常使用的景象。写到运河沿岸的城市,汴水(汴河)往往成了诗人描写该地景象的重要组成部分;描写和这些城市有关的历史遗迹或人物事件时,汴水(汴河)也多成了重要的抒情元素;写到沿运河南归与北上的情景时,汴水(汴河)也成了人们必然要提到的景象。到了南宋,汴水(汴河)更成了沦陷金人之手的汴京故都的象征,如朱敦儒的《浪淘沙》:“北客相逢弹泪坐,合恨分愁。无酒可销忧。但说皇州。天家宫阙酒家楼。今夜只应清汴水,呜咽东流。”在朱敦儒的心中,东流不尽的汴水是他对故都最难忘怀的典型景象。□苗菁
(来源:齐鲁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