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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明亮:在美術館尋找我的可能性

2015-07-20
來源:雅昌藝術網專稿

 

蔡明亮 攝影:黃宏錡

用跨界的方式做電影

雅昌藝術網:在您看來,您的電影作品與當代藝術影像裝置的區別有哪些?

蔡明亮:大家並不清楚電影是什麼,所以就為電影划出很多界限,電影導演也被局限在某種狀態中。當電影與美術界產生了關聯,觀眾會認為這個導演很有藝術品味。但是在歐洲,導演做劇場、做裝置藝術、做雕塑、進美術館舉辦展覽都是尋常的事情,伯格曼(Ingmar Bergman)即曾以戲劇為專職,並在文學領域取得了不俗成就。電影、當代藝術影像裝置這些概念不必划分得太清楚,它們之間並沒有什麼界線。當代藝術很強調的一個概念是“跨界”,我的電影在進美術館之前也已經是跨界的作品。我曾經在拍攝《郊游》期間碰到一位畫壁畫的藝術家,他在廢墟中作畫,是非常強烈的當代藝術形式。我並不認識他,但是在看了他的作品後,我改變了電影的結尾,改變了我的一些表達方式。

電影是一種特殊的表達媒材,會呈現出比較獨立、完整的個人思考。我是以電影導演的身份進入美術館做展覽,當然會用電影的媒材、影像以及美學概念來表達,觀眾在展覽現場看到的細節與我的電影表達是密切相關的。但是我也很清楚美術館與電影院的觀眾群並不同,我需要在美術館的展陳理念中進行表達,因此電影在美術館的表現形式會產生改變,也會根據不同美術館進行相應改動,在時代美術館、台北教育大學北师美術館的展覽我分別使用了紙和竹子這些不同的素材來營造展映氛圍,表現電影細節細節。

我認為美術界的人非常清楚,蔡明亮就是一位電影作者,他的藝術與當代藝術目前很強勢的Artvideo並不太一樣——每一件影像的投影方法、內容、美學概念與Artvideo並不相同,也是不需要在美術作品中被歸類的。但是美術界也會了解,蔡明亮的電影又給美術館增加了一種可能性。當然,我的電影在進入美術館的時候也開始產生質變,告訴觀眾電影有非常豐富的可能性,或者說藝術有非常豐富的可能性。

廣東時代美術館“來美術館郊游——蔡明亮大展”展覽現場

台北教育大學北师美術館“來美術館郊游”展覽現場

在美術館的質變

雅昌藝術網:在您看來,美術館的《郊游》和電影院的《郊游》有哪些不同?

蔡明亮:現在我們已經習慣電影在影院放映,似乎這是天經地義。觀眾進入電影院看電影會有很多期待:電影需要是最新的,時長要限制,要有明星、有劇情,要被感動,要有與票價相符的性價比……大家已經太清楚商品的概念。但是這些在美術館都會有很大的改變,我的同一部電影,觀眾可能會在美術館的同一個時間節點中看到不同畫面、不同時長、不同細節、不同投影材質而產生不同效果的版本,一天中可以在美術館盡情觀看,認真感受細節,相比電影院的觀看方式,美術館的觀看方式已經發生了質變。

此外,美術館具備充足的放映時間與空間。與美術館的簽約一般都會有固定的時間,台灣的美術館可以簽約十個禮拜,在這十個禮拜中,觀眾可以隨時進入美術館在一天內隨意觀看不同場次——我們很難想象哪一部華語電影可以這樣在電影院放映十個禮拜。電影院的宣傳需要立竿見影的口碑效果,觀影先熱後冷,而美術館通常是口碑相傳、先冷後熱,我的電影屬于慢熱型,非常適合在美術館展映。

廣東時代美術館展廳的高麗菜抱枕

廣東時代美術館展廳以紙裝飾

在美術館尋找我的可能性

雅昌藝術網:對于您的電影,美術館的觀眾和電影院的觀眾回應是否會有不同?

蔡明亮:去電影院和去美術館的人群是不同的。電影院相對大眾,大家會在這里尋找共同的話題和審美,而美術館則是集中了一批對藝術有興趣或者接受了藝術教育的人,他們喜歡看到不同的東西。所以,在美術館看《郊游》,實際上是我在美術館尋找我的可能性。

美術館的觀眾眼光相對來說更包容——我可能看不懂你的作品,但是我可能還是會去美術館。他們經受了很好的美育訓練,對不同的思想觀念、表達方式會有不同程度的接納和理解。我不喜歡不具有美感的東西,可是我們的生活中到處充斥着沒有美感的東西,無聊的電影和電視劇、沒有意義的對話、接受了高等教育卻又沒有獨立思想的人,我是一個做創作的人,沒辦法對這些視而不見,所以,我希望能夠通過我的電影讓一部分人有所改變,更願意在美術館跟接受過美育教育的人交流我的電影、探討我的想法。

《郊游》劇照之三攝影:William Laxton

《郊游》劇照之十一攝影:William Laxton

《郊游》劇照之十七攝影:William Laxton

記錄李康生的時間

雅昌藝術網:您曾經說“電影是時間的藝術”,而美術館的很多作品是和時間並行的,您如何看待兩者在這一點上的結合效應?

蔡明亮:所有的藝術作品都有時間的因素。雕塑、繪畫都是在一個時間階段內完成。觀眾看我的電影,會從20歲的李康生看到45歲的李康生。很多導演會用合適的角色來選擇演員,而我則會考慮什麼角色適合李康生,因為他是我的電影中的一個元素,他就是時間,我沒有辦法放棄他而去選用其他演員。

在美術館,我們留意到一個奇怪的現象,有些人來美術館只是為了拍照,看作品是需要花時間的,這些觀眾並沒有培養自己“看”的過程。很多美術界的人找我合作,他們認為我的作品是需要花時間看的,所以我之前在演講的時候說“這是一個時間的展覽”。很多台北的觀眾在美術館展映《郊游》的時候看了很多遍,因為鏡頭里面的細節一直在變化,光線在改變、人來來去去,他們需要花時間看這部電影。如果觀眾留意了這些就會感受到看的樂趣——它有點像看一幅會動的畫,但是更有時間的概念和延續在其中,讓觀眾在非常少的元素中感受到時間的流動,所以我希望觀眾進了美術館不要只是看電影。這次用深色的紙來裝飾、之前在台北用樹葉裝飾,並且舉辦“夜宿美術館”的活動都抱着觀眾不要在一件藝術作品前匆匆走過的期待。

我在山區居住的時候,每天早上做完早餐安靜地坐在後院看山,這個時候我才感覺到自己真的在活着。以前無論到哪里我都是匆匆忙忙,而現在,我的時間都由我自己支配,想怎麼用就怎麼用,不想做事情就不做,這種隨心所欲的感覺很美好。如果這輩子我的時間所剩不多,做了很多事情又能如何?我寧願什麼都不做,像一棵樹一樣,認真地體會活着的每一刻。

“來美術館郊游”宣傳照之一攝影:張鐘元

“來美術館郊游”宣傳照之二攝影:蔡明亮

“來美術館郊游”宣傳照之五攝影:黃宏錡

“來美術館郊游”宣傳照之六攝影:蔡明亮

[責任編輯: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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