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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給“嫁給大山的女人”一個交代了

2015-07-30
来源:凤凰评论

  作者:熊志

  因為知乎上的一篇帖子,時隔多年之后,那個“嫁給大山的女人”,再次走進輿論風口。

  她叫郜艷敏。她的故事是這樣的:1994年,她被人販子拐賣到了河北曲陽縣靈山鎮下岸村,多次試圖自殺、逃跑,但最終沒有掙脫出大山。2000年,在村內缺乏師資力量、村里的孩子們面臨失學的情況下,作為村里唯一上過初中的人,郜艷敏成為了下岸村的代課老師。

  轉換在此時發生。成為代課老師后,郜艷敏以德報怨,扎根大山,投身鄉村教育,她的事跡被當地媒體廣泛宣傳報道;2006年,她被評為“2006年感動河北十大年度人物”,頒獎詞這樣寫道:“因為那些面臨輟學的孩子們期待的眼神,她留在了帶給她屈辱和苦難的貧窮山村。從被拐女到深受山民們尊重的女教師,她用愛心和奉獻將不幸的人生演繹為傳奇。郜艷敏,被拐來的天使。”不僅如此,2009年,她的經歷還被拍成了電影《嫁給大山的女人》。

  郜艷敏以鄉村教師身份展開的救贖,讓其自身命運出現轉機,拐賣、強奸、虐待的悲劇,最終迎來的正劇的收場。對地方媒體和政府部門而言,這是個值得喜聞樂見的結尾,在遮蔽了矛盾沖突與扭曲之后,對愛與善的歌頌贊美,變得理所當然、合情合理。

  對于郜艷敏的抉擇,很多人想到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癥。用它來形容郜艷敏愚忠式的大愛,未免過于殘酷,她逃離不成、自殺無果,無論如何,這是一個陳舊年代命運失控的少女,就連她的父母都設身處地地站在買主一邊,讓她對自己的人生負責到底。

  當包括郜艷敏父母在內的所有人,都用寬恕的眼光看待拐賣、強奸的罪行時,寬恕已絕對談不上是美德,對惡的容忍,揭示了一種斯德哥爾摩式的社會邏輯,這才是黑色的幽默。而除了拐賣人口的人販子,花錢買妻的鄉土農民之外,那些把悲劇故事掰成兩半,只談感動中國的媒體和地方政府部門,何嘗不是這條邏輯鏈上的幫兇?

  有人負責包裝楷模,有人負責販賣感動,郜艷敏失控的命運,就這樣一直被精心地利用著。為了隱去罪惡,讓郜艷敏更具宣傳價值,根據她的真實遭遇拍攝的電影《嫁給大山的女人》,甚至將故事改編,將買賣雙方骯臟的交易,變成了路人大爺自掏腰包從人販子手下救人。

  盡管改編讓郜艷敏的以德報怨似乎更易理解,但在電影的三十八分鐘,劇情變換的突兀還是清晰地顯現出來:主人公山菊(原型郜艷敏)服農藥自殺未果,當看到扣住她的老兩口為她準備一碗雞蛋面時,她感激地哭了。因為一碗面條,她輕易地諒解了兩位花錢救她、又把她扣住當兒媳的老人,此后電影的敘事,和現實沒了區別。感動原來可以如此不可理喻地廉價。

  電影和現實的宣傳報道一樣,都在投機取巧地講故事,這是今日人們批評的原因。覺得電影突兀而三觀扭曲,認為報道是在轉移悲情的本質,核心在于,如果把無故施加在郜艷敏身上的罪惡,以及郜艷敏與罪惡所做的凄苦斗爭抹去,故事無論如何都會講不通,無視吃人的鄉土生存鏈條將留下巨大的邏輯缺口。這個缺口,漠視郜艷敏苦難、榨取郜艷敏善良的利己主義者當然看不見,但是它真實的存在,并且直指法律、道德、倫理意識的系統性缺失。

  被拐,反而成了最美的襯托;不去追究人販子的責任,反而從被拐中發現并謳歌偉大,這是天底下最荒誕、最無恥、最無底線的行為!

  郜艷敏失控的命運,可視作是非尺度模糊的惡果。仇恨教育曾被當作一種理念來灌輸,階級的仇恨,對資本主義的敵視,一度深刻地影響了國民心理,甚至催生了受害者心態,但對于庸常生活中隨處可見的大惡,卻展現出奇特的寬容,這種扭曲發生在郜艷敏身上,也沉淪在類似的電影《盲山》里。更荒謬的在于,每當悲劇降臨之刻,總有人和機構用寬恕掩蓋罪惡,用歌頌美化蠻荒,迫不及待地把掙扎的個體包裝成道德楷模。仇恨的是虛無,諒解的卻是罪惡,這大概是當下時代最為分裂的場景。

  距離上次被大肆報道兩年之后,郜艷敏更加坦然,她不愿意過多回應網上的討論。如果不是輿論的突然闖入,她本該繼續波瀾不驚地教書生活,無需撕開傷疤再度呈現給世人,必要的時候,地方政府部門還可以把她拉出來站臺宣傳。那么,兩年后的重新審視意味著什么?當年參與拐賣的是誰?多年來為何未見對拐賣、強奸啟動任何調查?是誰下令阻撓媒體的采訪?在中國的大國版圖之下,還有多少這樣命運失控的個體?

  顛沛流離二十一年,該給這位“嫁給大山的女人”一個交代了。

 

[责任编辑: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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