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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守派大法官離世,美政壇會怎樣

2016-02-15
来源:澎湃新聞網

 

  美國最高法院自由派大法官布雷耶曾經在輸掉一個關鍵案子之後考過他的法官助理,他問道,“最高法院最重要的一條規矩是什麼”。助理們答什麼的都有,但都答不到點子上。最後布雷耶大法官笑著搖了搖他的手,告訴那些助理在高院最重要的規矩的就是“五人多數”。

  而今天,最高法院保守派的旗手斯卡利亞大法官去世,這意味著多年來陷入意識形態嚴重對立的高院迎來了一個關鍵的曆史轉折點。而是否填補、如何填補他空缺的席位將會給本已喧囂躁動的2016年美國大選火上澆油。

  美國聯邦法院的法官都是終身制任職,而最高法院的大法官們更是對美國的法律、政治、社會、文化、風俗等各方面產生深遠的影響。因為高院大法官們任期經常有二三十年之久,有時候他們的影響力遠遠超過提名他們的總統,所以他們也被譽為總統政治遺產的守護者。正因為高院大法官位高權重,任何總統都對如何任命自己心儀的人選格外上心。

  這次大選本來就和未來高院的格局密切相關。在斯卡利亞去世之前,包括他在內高院的四位法官在80歲上下,這意味著新上任的總統將有機會在任內徹底改變高院勢均力敵的格局,從而通過高院在未來二三十年重塑美國,因此對於2016年大選兩黨都不容有失。而斯卡利亞的突然去世則無疑打亂了所有人的謀劃,提前打響了高院提名的天王山之戰。

  政壇地震

  這邊斯卡利亞屍骨未寒,那邊國會參議院多數派領袖、共和黨參議員麥康奈爾就放出話來,說他主導的國會將不會在今年通過任何高院大法官提名,因為“要讓人民的聲音”參與進來,把提名的機會留給下一任總統。共和黨那邊打著“人民”的旗號,民主黨也馬上擺出“為人民服務”的架勢。參議院少數派領袖雷德表示高院工作繁重、大法官們日理萬機,因此會馬上填補斯卡利亞留下的空缺。而白宮也表示奧巴馬有意盡快提名,避免高院空轉。

  這場突如其來的離世不僅讓華盛頓迅速陷入府院之爭,也在幾分鍾內引爆了2016年的選情。正在競爭共和黨總統大選提名的國會參議員科魯茲第一時間在推特表態,說他“將會確保下一任總統才有機會提名斯卡利亞的接替者”。相比其他幾位角逐總統大位的參選人略顯平淡的悼詞,科魯茲的表態無疑非常激烈。觀察人士認為這和他在愛荷華州首戰告捷之後卻未能在接下來的新罕布什爾州拿出好表現、如今又和人氣正旺的川普在南卡羅來納州陷入激烈的抹黑戰有關。相比沒有公職的川普,一向在參議院以阻撓議事聞名的科魯茲無疑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拉抬自己的選情,畢竟2013年的政府關門事件中,科魯茲就是始作俑者。

  共和黨政客的這些言論也被民主黨斥為“玩弄政治”。在麥康奈爾表示要推遲任命之後,加州州長傑裏•布朗在推特上迅速回擊說這些“以破壞為能事”的共和黨人連“斯卡利亞的葬禮都等不及”就開始玩政治把戲。而在科魯茲等共和黨總統參選人表態之後,民主黨的參選人希拉裏也在悼文中針鋒相對的指出“通過高院大法官提名是參議院的使命和責任”,不應該為“黨派政治”所幹擾,批評共和黨人的做法是"不尊重憲法"。現在不僅維特上各黨政客吵的不可開交,今夜9點開始的新一輪共和黨總統辯論更是一上來直撲這個“熱點話題”,各位參選人對此事的態度和他們未來將如何提名成為今晚焦點。

  高院危機

  現在2016年才剛剛開始,而新總統將在2017年1月20日上任。就算他第一天就提名新任大法官,這位大法官也不會很快坐上斯卡利亞的位子。以最近一次奧巴馬的大法官提名為例:2010年4月9日斯蒂文斯大法官宣布辭職,5月10日奧巴馬提名總檢察長卡根,參議院司法委員會在7月20日通過初次審議交由全體參議員表決,8月5日參議院以63-37通過,前後花了近四個月,而當時參議院多數黨還是民主黨。因為共和黨很有可能在今年大選維持參議院多數,那麼假設新上任總統是共和黨人,最快也要到五月份新大法官方能就職,而6月份就進入休庭期,這意味著從今天起將有一年半時間高院處於不滿員狀態。

  那麼如果是民主黨人再度入主白宮,共和黨將會更加賣力阻撓提名通過。奧巴馬、小布什、克林頓最近三位總統的提名都發生在本黨占據參議院多數的時期,因此被提名大法官都相對順利的獲得參議院批准。而曆史上出現類似的“府院分治”情況則要上溯到老布什-裏根-福特-尼克松時期(卡特總統無機會提名),而提名難度也大了很多。老布什提名的托馬斯大法官當時被參議院占多數的民主黨參議員們以性騷擾為由百般質問,把提名聽證會鬧成娛樂新聞,害得他從此在公開場合謹言慎行、庭審案件“十年提一問”(上次提問還是2006年);裏根在1987年先後提名伯克和道格拉斯也同樣在民主黨參議院折戟沉沙,結果空缺的席位拖到1988年2月才由肯尼迪大法官填補;福特提名的斯蒂文斯倒是很快就得到了民主黨參議院的批准,可福特的選擇對於共和黨來說是錯得離譜;尼克松在民主黨參議院那裏也沒有討到好,也出現連續兩個提名被民主黨否決,導致他惱羞成怒公開抨擊參議院的做法。

  可以預見,如果民主黨再度問鼎且共和黨把持參議院,類似的“提名廝殺”極有可能重演。更糟糕的是,以上總統因為遭遇參議院的強力阻截,最後大多數都不得不提名意識形態溫和的大法官,尼克松最後提名了劉易斯大法官,福特提名了斯蒂文斯大法官,裏根提名了肯尼迪大法官。雖然總統都是共和黨人,但結果劉易斯支持墮胎權、斯蒂文斯成了高院自由派旗手、肯尼迪撰寫了讓保守派咬牙切齒的支持同性婚姻的判決,對於共和黨來說簡直就是災難。因此民主黨之所以會在斯卡利亞死後第一時間要求盡速提名新人選,除了有避免明年的參議院提名大戰這一目的之外,恐怕避免新總統迫於壓力“選錯人”更為重要。

  而就算是最理想的情況,高院一年多不滿員的情況在曆史上也是前所未見的。因為曆史上高院一向被視為三權中超脫政治的機構,因此不論什麼年景,總統和參議院都會本著合作的精神處理大法官提名問題。即使是存在意識形態和黨派政治的鬥爭,上述案例中席位空缺時間最久的也不過是裏根時期的8個月,考慮到前任大法官辭職是在休庭期前夕,對高院產生的影響也就四個月不到。而且曆史上即使是大選年,也有累計18位大法官得到參議院批准,其中不乏艾爾斯沃斯、坦尼、蔡斯、富勒四位首席大法官,和布蘭戴斯、卡多索這樣名垂青史的法學家。

  但值得注意的是,最後一個在大選年被提名的大法官墨菲已經是1940年的陳年往事,而當時民主黨如日中天、羅斯福位高權重連任無虞,可以說根本不存在來自參議院的提名壓力。而如今高院早就不再被民眾視為超脫政治的司法機構,而被看作實現各黨派政治經濟社會議程的快車道,任何對執政黨政策的不滿意都試圖通過高院來推翻,結果把法理的辯論變成政策的博弈。而2000年高院按黨派站隊、保守派保送布什當選的事情還曆曆在目,如今在位時間最久的斯卡利亞西去,正好可以重塑高院格局,權衡利害兩黨恐怕都不會在這場鬥爭中輕易放棄。

  提名迷思

  到了美國東部時間晚上8點半,本來在度假打高爾夫的奧巴馬也召開緊急記者會,一方面表示對斯卡利亞大法官的悼念,一方面明確表示自己將會提名斯卡利亞的接替者。雖然這番表態形同是向共和黨宣戰,但今夜睡不好覺的恐怕也包括自由派。

  在自由派看來,奧巴馬的司法哲學並不清晰。雖然奧巴馬在哈佛大學法學院曾經擔任《哈佛法律評論》的總編輯、且曾在芝加哥大學法學院教授憲法學,但從他提名的各級聯邦法官的司法實務的背景中無法准確的判斷奧巴馬自己的司法哲學。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相比小布什,奧巴馬的提名人選在性別、族裔、性取向上更加多元化,更符合自由派的政治正確。他第一位提名的法官是一位黑人男同性戀,所有提名的法官中有一半是女性、19%是非洲裔,甚至連亞裔聯邦法官也從人數上的個位數迅速提高。相比之下,小布什提名的法官中僅有23%的女性和7%的黑人。

  且過去提名的兩位大法官索多瑪約和卡根雖然符合“追求男女平等”的政治正確,但在被提名的時候都遭遇到了來自本黨同志的質疑。自由派們認為他們並不是自由派,而是潛藏的中間派。這其中以卡根受到的質疑最多,因為和其他現任大法官不同的地方是卡根從來沒有擔任過聯邦巡回法院法官的經曆,因此左右兩派都不能從她過往的判決來推斷她的司法哲學和主張,而上一個沒有擔任過法官直接當大法官的人則要追溯到1972年的倫奎斯特和劉易斯。

  正是奧巴馬這種“多元化高於司法哲學”的選人模式,導致共和黨在2010年強力狙擊奧巴馬的一個巡回法官提名。當時奧巴馬提名斯坦福大學法學院教授古德溫•劉出任聯邦第九巡回法院法官,但共和黨因為擔心古德溫•劉會以此做台階在之後獲得攀登高院的機會,到時候會因為其“第一個亞太裔高院大法官”的身份而難以阻擋,於是以劉司法哲學過於自由派為由對其進行了一年三個月的圍追堵截,在2011年成功封殺了劉的提名。但意外的是,在失去聯邦巡回法院提名的機會之後,劉卻被加州州長任命為加州最高法院法官,這為他日後卷土重來留了一線生機。

  而且因為劉的提名戰過於慘烈引發了亞太裔社區普遍的不滿,這導致在2012年總統大選失利的共和黨在面對另一個亞太裔被提名人的時候顯得畏首畏尾。2013年1月3日獲得奧巴馬再度提名的Sri Srinivasan幾乎沒有遇到任何阻力,正在反思大選失利、未來方向不明的共和黨參議員們在5月23日給Srinvasan全部投了贊成票,本次參加總統大選的共和黨參議員盧比奧和科魯茲都投票支持,讓他以97-0的結果獲得提名。而這位印度裔的法官也並非根正苗紅的自由派,他曾經在小布什政府的司法部工作五年,還曾給安然醜聞案中涉嫌欺詐的高管打過官司,連奧巴馬團隊內部都對其頗有微詞。

  而他被提名的巡回法院也不是像劉那樣遠在西海岸的第九巡回法院,而是皇城根下的哥倫比亞特區巡回法院。哥倫比亞特區作為美國聯邦政府絕大多數機構的所在地,該地的聯邦地區法院及其上訴法院在受理這種涉及聯邦機構的案件上有著其他法院不可比擬的經驗和完備的案例法。且因為國會特別授予特區巡回法院處理針對某些聯邦機構的上訴,所以其判決也因為聯邦機構的全國性覆蓋而間接具有全國性效力,其地位遠超司法效力地域化的其他巡回法院,因而被譽為“小最高法院”。而在該法院擔任法官也是通往高院的綠色通道,現任首席大法官羅伯茨、現任自由派大法官旗手金斯伯格和七八十年代的首席大法官博格都是出身特區巡回法院,這種近水樓台的優勢是別地方巡回法官不可比擬的。

  選情沖擊

  現在盛傳Srinvasan是“待任的最高法院大法官”,如果奧巴馬真的做出提名,那麼無疑會讓科魯茲和盧比奧如鯁在喉。假設他們反對,民主黨就會指責他們將黨派利益置於國家利益之上;假設他們不反對,則會出現言行不一喪失選民信賴乃至輸掉選舉的後果。

  可如果共和黨真的能將提名拖延到明年,那麼則又存在一個新問題。參議院審議批准總統提名人選自然是憲法白紙黑字的權力,但這個權力可以行使到什麼程度憲法中則沒有給出答案。如果事情真的如共和黨所設想的發展,結果間接導致高院無法正常運作,那麼則可能涉嫌濫用參議院憲法權力,危害三權分立的制約與平衡。一旦開此先例,恐怕對整個憲政體系的傷害將遠大於輸掉一次總統大選。曆史上強力如羅斯福,其“高院打包”方案也因為嚴重威脅憲政體系運作而無法沒有辦法得到民眾和本黨占絕對多數的國會支持。共和黨如果真的要和白宮死磕到底,那麼等於是給民主黨吹響了動員令,恐怕對他們今年各級選舉沖擊也不容小覷。

  而且奧巴馬雖然只剩一年,但也很可能因為毫無顧忌而和共和黨拼個魚死網破,索性陪著共和黨把事兒搞大,最大化的利用此事對大選產生的沖擊來催票,置共和黨於兩難處境,為自己的接班人鋪路掃雷。而一旦選情不妙,共和黨能否團結一致也是疑問。總統只有一人,只要他拿定主意就可行事;但共和黨參議員有54人之多,內部還有幾個派系,成員之間還有矛盾心結,很容易會在壓力下分化瓦解。畢竟要選總統的只有科魯茲和盧比奧,其他人還是要爭取連任的。

  高院案情

  可不管接下來劇情如何發展,高院幾個月湊不齊人手是肯定的了,因此一系列重點焦點案件懸而未決也頗引人注目。

  今年對於高院來說是一個非常不尋常的年份,既有事關種族平權的Fisher v, University of Texas的“二進宮”,也有時隔多年重回視線的墮胎權利案Whole Women's Health v. Cole,還有決定民主黨票倉的公立工會生死存亡的Friedrichs v. CTA,關乎數百萬非法移民未來的United States v. Texas,老調重彈的奧巴馬健保“又一案”Little Sisters of Poor v. Burwell,以及選區重劃的Harris v. Arizona Independent Redistricting Commission......可以說個個都是重頭戲,個個都能對美國憲政和社會產生不可估量的影響。保守派自由派的各路組織早早就開始了動員,天天把高院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

  可沒想到,在這緊要關頭,保守派的中堅斯卡利亞大法官居然“在睡夢中平靜的離世”,給他身後的高院砸出一個不平靜的結局。或許這樣的結局,才符合他“多姿多彩”的人生吧。 (作者:遊天龍)

[责任编辑:郑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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