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晶報社論　　

　　一條北京八達嶺野生動物園遊客被老虎襲擊的新聞，引發了一場大討論。

　　大概是監控視頻足夠震撼，這一新聞迅速引起了全國關注，關注的焦點一是如何認定動物園的管理責任，二是怎么看待女子違規下車的行為，三是深挖當事人的各種資料、八卦……

　　從管理來看，動物園方面在既有的操作程序上確實無懈可擊。爭議在於，一部分人質疑這樣的管理程序和安全措施本身是否已經足夠好，是否還有提升的空間，比如給車門貼上塑料封條，等等。而另一部分人則認為規則就是規則，不可能無限度的吹毛求疵，比如因為闖紅燈釀成車禍，那么是否要怪交通規則本身不夠完備和人性化?對於女子擅自下車的行為，有些人認為這就是違規付出的代價，而另外一些人則覺得沒有人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去違規，其中或有隱情，也不應該對女子過分指責。

　　對於管理和規則的問題還可以討論，但對於受害者的各種人肉、圍觀甚至圍攻，則顯得有些詭異了。這些天，朋友圈各種消息、段子滿天飛，有說擅自下車的女子是小三、著名醫鬧的，也有說女子是跟丈夫吵了架憤而下車的，當諸如此類的信息彙聚一處，一個殘酷的邏輯鏈條也逐漸變得清晰——因為是小三、醫鬧，所以活該被咬，都是報應。

　　這真的是一起很複雜的事件么?我們不妨暫時從輿論的喧囂中抽離，用更平靜的目光來打量這一切。曾經，我們聽到“老虎吃人”的第一反應是什么?有恐懼，有害怕，也會有同情和憐憫。但在資訊和傳播手段越來越發達的今天，悲憫的本能似乎被戲謔、八卦、責難和冷漠所覆蓋，一些人懶得去關心逝者的不幸和傷者的疼痛，而是盡情地在墳地上舞蹈，釋放著讓自己愉悅的荷爾蒙。

　　2011年，本·拉登被美軍擊斃，也算是給了“9·11”事件一個交代。但就在奧巴馬發表了講話的第二天，一家美國報紙的報道中提到一位名叫謝波德的婦女，她是“9·11”事件時從世貿中心大廈逃出來的幸存者。謝波德在接受采訪時說：“我不想為某個人的死而慶祝，我接受的不是這樣的教育。”誠如有學者所言，哪怕在殺死敵人時，哪怕在處死極惡罪犯時，真正尊重生命的人，也無法感覺到快感和陶醉，這是對死亡極深的恐懼和厭惡，沒有這樣的恐懼和厭惡，也就不可能對生命本身懷有真正的敬畏。

　　是的，我們看到了對生命懷有的敬畏和對化解仇恨的努力，但也看到了將指責甚至仇恨引向被野獸撕咬者的“努力”。因為不守規則，所以該被老虎攻擊，因為她身上有這樣那樣的過錯、不潔和瑕疵，所以被老虎攻擊也不值得更多同情。

　　這是多么可怕的邏輯，又是這個時代多么常見的邏輯。一事當前，先去深挖當事人的過往經曆和道德行為，只要被發現一絲一毫有違道德或者規則的言行，那么這個人就會在瞬間被輿論吞沒，至於事件本身，倒顯得無足輕重了。可怕之處在於，沒有誰能成為道德完人，沒有做過小三、醫鬧，總闖過紅燈、沒及時給長者讓座吧，而只要不幸被揪出，那么就會有一堆人理所當然、興高采烈地將涉事者踩在腳下，忘情地舞蹈。

　　老虎咬死了人，有人卻在墳前跳舞。獸性與人性的交錯，令人恍惚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