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布朗的小說裏，永遠少不了宗教、曆史、藝術、符號與高科技，去年出版的《本源》(Origin)亦不例外，這是其所著第五本有關羅伯特·蘭登教授的曆險故事。

　　丹·布朗此次將故事的發生地安排在了西班牙。早年，他曾在西班牙塞維利亞大學修過藝術史，“我人生第一次出國就是在西班牙，那年我16歲。我成長在美國新英格蘭地區，那裏的氛圍是人人需要勤勉工作，可西班牙完全不是這樣，西班牙人很會享受生活，過慢生活，會在路上聞玫瑰的香味。我就是因為這樣愛上的西班牙。”

　　為宣傳《本源》簡體中文版的上市，5月20日，丹·布朗來到上海，開啟他首次中國大陸行。在《本源》裏，“永遠在跑路”的蘭登教授可沒有機會享受西班牙的慢生活，丹·布朗再次給蘭登安排了數不盡的危機。

　　簡言之，《本源》探討了人類兩個基本命題——我們從哪裏來?我們要往哪裏去?

　　5月21日下午，當澎湃新聞記者專訪丹·布朗時談及，書中有關“我們從哪裏來?”的描述，很像2012年上映的電影《普羅米修斯》，他狡黠了一下，“我至今都沒有看過這部電影喔。”

　　丹·布朗在上海

　　生命是一種偶然

　　實際上，有關“我們從哪裏來”，一直是丹·布朗小說裏喜歡涉及的命題，比如2001年出版的《騙局》，還比如蘭登系列裏的《天使與魔鬼》《地獄》等，在《本源》裏，丹·布朗引入了“原生湯”(Primordial soup)概念。

　　所謂“原生湯”指的是生物學家的一種生命起源猜想，即地球早期很多簡單的無機分子發生化學反應，生成核酸、氨基酸類有機物，最終促成了生命的起源。而在《本源》裏，蘭登的學生、未來學家埃德蒙·基爾希利用量子計算機最終模擬出了“原生湯”。

　　當記者就此詢問丹·布朗，他是否認為地球上的生命起源是一種偶然，他說，“生命也許只是一種偶然。不是哪一位神靈的有心之作。我知道這是一個非常難回答的問題，但這么說吧，如果有一位神創造了生命，那么又是誰創造了這位神?我不認為自己有答案，我也不想裝作自己知道答案，所以我更傾向於認為宇宙中生命的產生是隨機的，而不是某一個我們看不見的神靈有意為之。”

　　2003年，隨著《達·芬奇密碼》的出版，曾引發宗教界的軒然大波，個中原因就在於他讓基督耶穌有了俗世生活。丹·布朗說，“其實我的父母是非常開明的基督徒，非常鼓勵他們的孩子問問題，比如，大家都認為耶穌是上帝之子，那我就會想如果不是呢?當然梵蒂岡是不喜歡問這些問題的。我把這些疑問都放在了《達·芬奇密碼》裏了。”他說自己清楚知道自己在宗教界遇到了一些問題。

　　不過，丹·布朗也不認為自己就是個無神論者，他表示，“我大概算是不可知論者，我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神靈，也不去探究這個答案。”記者追問，這是否像是孔子所言“未知生，焉知死”，他說，“沒錯，我覺得這樣過日子不錯。”

　　在《本源》裏，蘭登思考過宇宙的幾個命題，比如所謂“T>0”，即時間的增量總是正數。在2009年他接受美國《Parade》雜志采訪時，丹·布朗就曾說過，他讀《聖經》越讀越糊塗，“我總覺得《聖經》說得沒道理，倒是科學說得有道理多了。”這其中就包括了宇宙大爆炸理論。

　　“宇宙大爆炸前是不是有上帝的位置，哈哈，我有自己的一個理論，我覺得我們生活在一個神秘的宇宙裏。宇宙發生了大爆炸，我們是這次大爆炸的產物，之後宇宙可能塌縮，然後再在某一刻再次大爆炸，雖然我知道這個理論不見得能在物理學上站得住腳，但環顧四周，我覺得我的想法是符合邏輯的。爆炸、塌縮、再爆炸、再塌縮，以此往複。”

　　我對科技的發展保持樂觀

　　1998年出版的《數字城堡》，是丹·布朗發表的第一本小說，在那本書裏，他就提到了超級電腦“萬能解密機”(TRANSLTR)，此番在《本源》裏，丹·布朗又加入了量子計算機以及基於其上的人工智能(AI)助手溫斯頓。

　　他說，“我個人對人工智能非常感興趣，我對人類的科技以及人類的未來是充滿樂觀情緒的。我覺得其實人類已經擁有了可以摧毀自己和地球的科技能力，但是我們並沒有這么做。我覺得事實上人類正在積極地運用這些科技，我對未來還是持樂觀態度的。”

　　然而在《本源》裏，蘭登最後驚悚地發現，讓基爾希最終被殺的幕後黑手恰是他創造出來的AI助手溫斯頓。對此，丹·布朗的解釋是，“我們的確生產了許多越來越無法控制的東西出來，比如核工業，我不是在說核武器，而是比如切爾諾貝利，還有我們美國發生過的三裏島核事故等。的確，如果高科技有了自主意識，並且認定我們是與他們不一樣的物種，也許他們會發動對我們的攻擊，比如切斷電源，讓人類陷入饑餓等。”

　　然而盡管有如此疑慮，丹·布朗仍然對AI保持信心，因為他認為至少在可預見的未來，人類對於人工智能的發展還是能夠做到完全的掌控，因此，他不同意霍金對於人工智能的警告。“當然，霍金教授說不要向宇宙發送信息，這點我是同意的，誰都不想未來有一天外星人入侵地球。”

　　去年10月，《本源》英文版面市後，英國《衛報》很快對該書做了書評，文章最後兩段特別提及該書對當下“社交媒體”時代的媒體狀況做了一次白描，尤其是網絡上充斥的假新聞情況。

　　丹·布朗承認，如今的人們生活在“後真相時代”，“本來真相如同重力一樣，是我們仰賴的。也許我們會有意逃避真相，但最終真相還是會像重力一樣，把我們拉回現實中來。但在如今社交媒體時代，我們完全不知道到底真相是什么，以前新聞采編需要一個過程，需要許多人的通力合作，這其實就是一個新聞去偽存真的過程。可現在，似乎房間裏每一個人都在第一時間發表意見，一個人認為事情是這樣的，另一個則說事情是那樣的。你看看我們最新的(2016年美國)總統選舉，就是有人在人為操縱假新聞，你看看他們對希拉裏·克林頓造的謠，結果是選舉被操縱了，這真的很不幸，而且很危險。”

　　記者追問，科技被人為控制的風險，是否還能讓他對未來保持樂觀，丹·布朗說，“我仍然相信高科技會幫助人類。這是一個過程，當然有人在利用科技做壞事，但科技也能幫助人類。而且隨著民眾對於假消息辨識度的提高，想要被愚弄會越來越難。最終科技會幫助大家，人們在這個過程中會學到許多東西。”

　　人類的道德要跟上科技發展

　　在《本源》裏描述了一種未來，即人類會與高科技融合，成為全新的物種。那么現實中，面對日新月異的科技發展，人類應該學習怎樣的能力才能跟上時代發展?

　　丹·布朗說，“科技的發展在曆史上真的是一個越來越快的過程，人類世界可能經曆了一百萬年才從鑽木取火進入蒸汽時代，可之後兩百年人類就進入了太空時代，科技的發展一日千裏，其實人的思維，人的道德上的思維已經無法和科技的發展速度相匹配。人工智能在將來到底會拯救人類，還是摧毀人類這個問題我不知道，但是至少要不斷地問自己這個問題，讓自己在道德上，價值觀上跟得上時代的發展。”

　　在丹·布朗看來，未來與科技融合的新人類，獲取知識較之現在會變得更容易，然而如果沒有道德、倫理來充實頭腦，那才有可能面臨危機。

　　“明日科技可以解決我們現在許多問題。打個比方說，如果現在有人想要有下一代，完全可以通過基因技術篩選出最好的受精卵，可以避開所有的遺傳疾病，他們生出來就很健壯很聰明，百病不生，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出得起這個基因篩選的價錢，所以未來可能就會存在兩種人，一種是基因改造人，另一種就是普通人。如果出現這樣的局面，可能不可避免就會出現變相奴隸制，基因改造人奴役普通人，所以我們必須避免這樣的局面出現。”他說，“基因技術也許是好事，可以幫助人類攻克癌症，但如果沒有倫理、道德加持，沒有道德的科技不會是好事。”

　　丹·布朗說，未來與科技相適應的道德觀，不需要依靠宗教，“這種善惡觀，來自於人的本性，就像我5歲時就知道虐殺小青蛙是不對的，這不需要什么宗教來幫忙。”

　　在《天使與魔鬼》裏，丹·布朗曾洋洋灑灑寫了好多有關宗教與科學的二元關系，他對記者表示，“我認為最終科學和宗教是相對立的，因為科學建築在實證之上，宗教建立在信仰之上。科學需要求證，如果非我所見，那我無從相信，至少，你得證明給我看。宗教則不同，它在對你說，我知道你看不見，但是相信我，只要相信，你就知道他們在那裏。相信科學，是一種哲學觀。”

　　在《本源》裏，基爾希夢想著全人類都能相信科學，那樣地球上的許多矛盾都能迎刃而解。“如果我們把科學當作這個宇宙的神，我們就不會再有許多無謂的爭論。重力就是重力，不存在美國有一個對於重力的解釋，在中國有另外一種對於重力的解釋。而宗教卻在區隔你我，你的神，我的神。屆時就不需要宗教了。我在美國也說過類似的話，但因為我的國家宗教氛圍濃厚，很多人會問我，什么叫不需要宗教。但看看中國，我認為中國自古就是一個無神論的國家，大家完全可以通過知識來構建全民文化體系。”

　　丹·布朗與《本源》中國出版方上海九久讀書人總經理黃育海(左)

　　下一本書會跟最近幾本截然不同

　　去年法蘭克福書展上，丹·布朗曾說，關於蘭登教授的故事他會繼續寫下去，而且下一部作品中的探險目的地有可能會選在中國。

　　而在21日上午的媒體見面會上，他又再次客套了一番，稱：“下一本書可能叫《太極密碼》。”

　　不過當日記者會上，丹·布朗有一個問題沒有回答，有人問，“這本新書的結構，不管是人物結構還是故事結構，和您之前的幾部作品完全一樣，這種重複性的敘事結構是否會影響作品對讀者的吸引力?”他直接跳了過去。

　　在與記者的專訪中，他如是回答，“我想我的下一本書會跟最近這幾本與眾不同，當然未來我還是會寫蘭登教授的冒險。”從2003年的《達·芬奇密碼》開始，《失落的秘符》(2009年)、《地獄》(2013年)以及最近這本《本源》均為蘭登曆險系列，言下之意，他下一本書可能與蘭登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