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介嶺 香港商報前董事總經理  太和智庫高級研究員

　6月18日至20日，普京結束北京之行僅一個月後，開啟第五任期內第二次國事訪問，24年來首次出訪朝鮮，強化外交「東向戰略」，進一步鞏固並拓展與傳統盟友的關係，突破西方國家的封鎖和制裁。

　這是普京對金正恩去年9月訪俄的回訪。就在訪朝的第二天，俄朝簽署《全面戰略夥伴關係條約》，其中所含共同防禦條款格外令人關注。1961年，蘇朝簽署的《蘇朝友好互助條約》性質類似。2000年普京擔任總統後，兩國簽署《俄朝友好睦鄰合作條約》，但並未包括共同防禦條款。

　這份新條約規定，當任何締約方遭受侵略時，另一方將提供援助。這標誌着俄朝正式建立了軍事同盟關係。普京表示，俄羅斯正與美國及其盟友長達數十年的「霸權主義和帝國主義政策作鬥爭，感謝朝鮮對俄政策持續不變的支持，包括在烏克蘭問題上的支持」。金正恩則回應稱，朝鮮「將無條件支持俄羅斯的所有政策」。

　不難看出，莫斯科和平壤之間開始東西呼應，有進一步抱團取暖之勢。那麼，應如何解讀俄朝這份「突破性」條約呢？

　首先，莫斯科對西方已不抱任何幻想。普京自2000年以來就沒有訪問過朝鮮，2006年後更是配合華盛頓對朝實施制裁，也曾公開強調朝鮮想要成為有核國家的做法是不可接受的。然而，俄烏衝突後西方制裁改變了一切。

　今年3月28日，俄羅斯否決了安理會重新授權專家小組監督對朝制裁執行情況的決議。這次，俄朝簽署新條約又往前邁進了一大步。普京狠批美國所謂「基於規則的秩序」實際是在全球範圍內實施基於「雙重標準」的新殖民主義式獨裁政策，其向金正恩示好，助朝打破外交孤立，顯然是寄望藉此深化與朝鮮、伊朗等國的關係，挑戰美國主導的國際秩序。

　第二，夯實已有成果，向西方極限施壓。俄烏衝突爆發後，朝鮮被疑暗中援俄炮彈和短程火箭，其中有些已經坐實。4月底，聯合國3名專家赴烏克蘭核查後在提交給安理會的報告中證實，1月2日落在哈爾科夫市的一枚導彈系朝制火星11型短程彈道導彈。另一方面，俄羅斯亦被疑為朝鮮提供平壤所急需的石油等經濟援助。

　更敏感的是，普京還揚言，在西方向烏克蘭提供攻擊俄羅斯導彈時，莫斯科將同樣考慮向朝鮮提供核技術。西方早就懷疑俄羅斯助朝提高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能力。去年11月21日，金正恩訪俄後兩個月，朝鮮在兩次發射失敗後，使用「千里馬-1」型新型衛星運載火箭成功將偵察衛星「萬里鏡-1」號發射升空，被指很可能得到了莫斯科的幫助。

　美國外交關係委員會高級研究員、曾在中情局負責半島事務分析，並先後在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和美國全國情報委員會任職的蘇米·特裡分析：「(俄朝)條約更可能的結果是在武器生產方面進行更密切的合作，朝鮮為俄羅斯製造更多彈藥，俄羅斯為朝核計劃和導彈計劃提供更多高端幫助，或包括助朝開發能夠發射彈道核導彈的潛艇。因為這種新的夥伴關係，兩國都將變得更加危險。」

　6月21日，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公開要求俄方必須嚴格遵守聯合國安理會對朝鮮實施的制裁措施。毫無疑問，朝鮮支持俄羅斯也不會無所求，一定會要求俄方回報，包括在潛射彈道導彈技術等尖端武器方面提供幫助。當然，俄羅斯迫不及待地與朝鮮捆綁在一起實屬迫不得已，可能也是逼迫西方讓步的一種手段。長期以來，莫斯科對分享尖端技術一直持謹慎態度，普京對朝鮮的承諾是「真幹」，還是「假秀」尚需觀察。

　不能排除，美俄關係再度劍拔弩張。上世紀60年代初，甘迺迪政府策劃的「豬灣事件」一手把古巴推向蘇聯，赫魯曉夫又力推修建柏林牆，並撕毀協議重啟核子試驗，尤其是古巴導彈危機，致使美蘇關係幾近失控。如果普京效仿赫魯雪夫劍走偏鋒，且技高一籌，其可能帶來的地緣政治風險難以預料。

　第三，烏克蘭或成最大贏家。針對俄朝新態勢，拜登政府會進一步加大制裁力度，並爭取盟友更多的支持，尤其是強化美日韓同盟關係。同時，這也增強了西方國家「幫助烏克蘭贏得戰爭」的緊迫性，給烏克蘭爭取更多軍援提供了契機。近日，韓國政府在一份聲明中說：「任何直接或間接幫助朝鮮增強軍事力量的合作都是違反聯合國安理會決議的，將受到國際社會的監督和制裁。」

　韓方警告，俄羅斯此舉將使首爾與莫斯科的關係惡化。韓國將認真考慮向烏克蘭提供武器的可能性。是否立即向烏克蘭提供致命武器「取決於俄羅斯以何種形式採取行動，以及俄朝之間以何種方式進一步加強合作。」如果俄羅斯按條約進一步增加對朝軍援等「行動」，韓國將「不得不向烏克蘭提供殺傷性武器」。

　據估計，韓國擁有逾300萬發155毫米炮彈，與西方國家相比，不僅庫存量大，且具備額外生產能力。如果首爾甩開膀子幹，也夠莫斯科喝一壺的了。難怪普京急不可耐地在警告首爾向烏克蘭提供武器將犯下「大錯」的同時，忙不迭地解釋說：「大韓民國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因為根據我們簽署的條約，我們的軍事援助只有在其中一個簽約國受到侵略時才會出現。據我所知，大韓民國沒有侵略朝鮮的計劃。」

　看來，俄羅斯還是有所顧忌的。鑒於韓國不可能攻打朝鮮，俄朝簽署的共同防禦條款確實很難被援引。然而，這可能給俄朝在對烏「特別軍事行動」的定性帶來新的尷尬。有分析指，如果選擇將俄烏衝突定性為俄羅斯不是入侵，而是反抗烏克蘭和北約的侵略，那麼，朝鮮按約完全可以派兵參戰。目前，朝鮮在全球有7-10萬勞工，其中俄羅斯最多，約有3-5萬人，每年能夠匯回數以億計的美元收入。平壤派軍事版“勞工”換取經濟利益並非沒有可能。

　毋庸諱言，俄朝新協議對中國是一把雙刃劍，一方面，有助於分散美國的注意力，緩解北京面臨的來自華盛頓的壓力。另一方面，可能加劇地區緊張局勢，美國更有理由加強在中國附近的軍事存在。此外，俄朝過從甚密或將削弱中國對朝鮮的地緣政治影響力。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布朗日前稱，俄朝簽署的相互防禦協議，可能導致俄羅斯跟中國這個朝鮮長期以來的「主要盟友」出現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