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台灣輔仁大學兩岸關係學暨國際關係學教授、海峽兩岸學術文化交流協會副理事長 潘錫堂

    兩岸經貿及投資往來加速萎縮。台方財政部門公布7月份進出口貿易統計，出口399.4億美元，年增3.1%，其中對陸、港出口116.1億美元，較6月份減少12.5億美元，累計前7個月出口年增率10%，對陸、港出口年減3.9%。2023年台灣對陸、港出口1522億美元，年減18.1%；對陸貿易順差降到805.5億美元，也是4年來最低；台商對大陸投資同步縮水至30.4億美元，約2010年146.2億美元的五分之一，隨着兩岸關係惡化，兩岸經貿與投資迎來大退潮。換言之，兩岸關係這10多年來跌宕起伏，但經貿交流始終維持一定熱度。只是隨着中美貿易戰開打、全球供應鏈重組，以及大陸經濟環境出現變化等因素影響，台灣對大陸投資與貿易依存度都已跌至近年的低點。

    富士康重回河南具啟發性

    台灣過去與大陸之間的貿易主要是以中間財為主，就是出口零組件到大陸，在大陸組裝好產品後再賣到美國。而中美貿易戰後，從大陸出口到美國的產品會被課徵較高關稅，部分台商就回到台灣，還有一些到東南亞，因此供應鏈重組後台灣對大陸的貿易佔比從40%下降至29%左右；不過即使如此，大陸仍是台灣最大的出口地，比美國還高。再者，中美貿易戰開打6年，地緣政治風險已內化為台商出口與投資大陸的基本變數。受限於美國的長臂管轄，台商生產基地與出口市場布局更加多元，不再像過去把多數雞蛋放到大陸籃子裏。為避免美國「卡脖子」，大陸也加快進口替代策略，全力扶持本土供應鏈，台商在大陸也有一定壓力。

    值得注意的是，經濟數據背後折射的是全球、兩岸經濟結構的轉變。中美貿易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中歐經貿紛爭方興未艾，這些國際經貿的競逐，無疑都是台灣對大陸投資卻步、台商轉進東南亞的主因之一；而疫後大陸經濟復蘇不如預期，叫停ECFA部分商品的關稅減讓等，種種的不確定性，更讓兩岸經貿雪上加霜。尤其，對與大陸供應鏈關係密切且以出口導向為主的台商而言，離開大陸的經濟效益真能大過成本？鴻海旗下的富士康決定重回河南鄭州投資，或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主要就是因為轉移到印度與越南的產線，受限於當地勞工素質低落與基礎建設不足，良率遲遲無法提升，不得不將產線重新拉回大陸，另一方面也為發展新能源汽車新事業布局。從富士康的例子可以看出，不管是站在台商或大陸地方政府的角度，儘管受地緣政治與市場競爭等因素干擾，重新建立合作關係顯然對雙方都好。兩岸經貿關係何嘗不是一樣。合則兩利，分則兩害，大陸有台灣所需，台灣同樣有大陸所需，透過比較利益、專業分工，絕對可以最終讓彼此都更好。

    出口單邊傾向美國風險升溫

    再進一步言，若觀察台灣的出口市場，可以發現，對美出口一枝獨秀。台灣的五大出口市場，大陸（含香港）、東盟、歐洲及日本全部衰退，唯獨對美出口大幅成長70.3%，達114.5億美元，創歷年單月新高。交叉比對，對美出口表現亮麗，關鍵在於資通與視聽產品，年增41.6億美元，不僅高居所有對美出口品項之冠，增長幅度亦高達1.2倍。這兩組數字，代表台灣出口結構M型化問題非常嚴重。如此這般，令人好奇，畸形的出口結構對台灣經濟長期發展健康嗎？出口過度集中於單一產業或國家，不但容易受景氣波動影響，還可能受美國貿易制裁，更將加深「荷蘭病」隱憂。台灣一向是出口導向型經濟，經濟表現與出口息息相關，M型結構只會讓台灣經濟暴露在風險之中。

    台方的主計總處已開出第一槍，下修今年台灣的經濟成長預測，從原先3.94%下調至3.9%，主因是下半年出口可能不如預期。主計總處指出，台灣經濟四大不確定風險，幾乎都與美國貿易及貨幣政策有關，意味着出口單邊傾向美國的風險正在升溫。近期美國經濟的雜音愈來愈多，製造業採購經理人指數（PMI)、非農就業人數與失業率都明顯惡化，也遠低於市場預期。投資銀行開始調高美國經濟衰退預估值，摩根大通7月預估美國年底前經濟衰退機率25%，8月最新報告大幅攀升至35%，預估明年衰退機率45%。巴菲特旗下波克夏控股公司不斷拋售股票，增持美國短期國庫券，顯示巴菲特開始擔心美國經濟衰退即將到來。暫且不論摩根大通或巴菲特是否杞人憂天，但可以確定的是，一旦美國經濟動能下滑，台灣出口勢必也受到拖累。更何況，11月美國總統大選，特朗普或賀錦麗孰能勝出，猶在未定之天，這可能也是台灣對美出口的一大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