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滅亡，許多達官貴人淪落為平民百姓。東陵侯召平，在城東開了一塊荒地，種瓜謀生。他種的瓜好吃又好看，成為遠近聞名的品牌，號稱「東陵瓜」。

　城東門有個算卦先生，叫司馬季主，他能未卜先知，人稱半仙。

　有一天，召平找到司馬季主，說要算一卦。司馬季主問召平，您要算什麼？召平一不求官，二不求子，三不求財，卻提出了一個哲學問題。

　召平問：「久臥者思起，久蟄者思啟，久懣者思嚏」，「蓄極則洩，悶極則達，熱極則風，壅極則通。」躺的久了想起來，封閉久了想打開，憋得久了想打噴嚏。水積過多就會溢出來，氣悶的太很就會透出來，天太熱了就會起風，壅塞久了就會開通。我想問問，這話到底有沒道理？

　司馬季主一聽就明白了。召平原來是個侯爺，現在成了個瓜農。他忍氣吞聲幾十年，人生到了鍋底，想問問有沒有可能鹹魚翻身？

　這個問題，其實司馬季主的答案是：安安生生種你的瓜吧，不要存非分之想了。但召平不明問，司馬季主也不直說，兩人打起了啞謎。司馬季主說，這些道理您都明白了，還問我幹什麼？

　召平說，我理解得不深，想請您開導開導。

　司馬季主說，那你想想過去吧，有昨天必有今天。接着，司馬季主連用七個前後對比的句子，勢如排山倒海一般：

　「碎瓦頹垣，昔日之歌樓舞館也；荒榛斷梗，昔日之瓊蕤玉樹也；露蛬風蟬，昔日之鳳笙龍笛也；鬼燐螢火，昔日之金釭華燭也；秋荼春薺，昔日之象白駝峰也；丹楓白荻，昔日之蜀錦齊紈也。」

　讀到這裏，有似曾相識的感覺。《紅樓夢》裡《好了歌注》，似乎從這裏脫胎而出。說曹雪芹受了劉基的影響和啟發，應該是合情合理的。

　這段話的意思是，窮則思變，盛久必衰，物極必反，萬事萬物，都會走向自己的反面。這是歷史的公平，歷史的公平是大公平。

　召平過去是聲名顯赫的侯爺，後來成為平頭老百姓，他認為老天不公平。但在老百姓看來，這正是老天的公平之處。

　月無長圓，花無長開，樂極生悲，苦盡甘來，這是歷史的規律，萬事萬物，概莫能外。但歷史的公平需要一個過程，這個過程有長有短，有的幾天，有的幾年，有的幾十年，有的甚至要幾代人。但在總決算的時候正負相加，收支兩扺。

　「昔日之所無，今日有之不為過；昔日之所有，今日無之不為不足。是故一晝一夜，華開者謝；一秋一春，物故者新。激湍之下，必有深潭；高丘之下，必有浚谷」。這一段話，直白淺顯，不需要翻譯，是可以做為格言來讀的。

　司馬季主是個有大智慧的人，他說來說去，核心就是陰陽相生，盈虛消長。掌握了這八個字，無論給誰算命，都靈得很。如果是處於極度貧困之中的人來問前程，你可以告訴他，否極泰來，好運就在前面。如果是大紅大紫的人來問吉凶，你就提醒他注意月滿則虧，位高遭忌。這能錯嗎？錯不了！無論何人，明白了這個原理，就不需要找人算卦了，自己給自己算就行了，「何以卜為」？（李長在）

　寫在卷末：

　承蒙好友秦炳煜抬愛，《香港商報》新聞客戶端開闢《長在隨筆》專欄，周推一文，倏忽一年矣。共推出本人拙作56篇，約10萬字。

　我的退休時光主要有兩種揮霍方式，一是讀書，二是旅遊。讀書和旅遊，為我的創作注入了取之不竭的源泉。《長在隨筆》的開闢，又為我的創作平添了持續動力。

　據炳煜兄告知，《長在隨筆》推出的文章，每篇的點擊閱讀約在七、八萬左右，也有少數幾篇突破了十萬。在當今網刊自媒體雨後春筍般瘋長的情況下，這已大大超過了我的預期。

　許多網友在我的文章後面或點讚，或留言，給予我許多鼓勵和批評，令我激動不已。

　新的一年即將來臨。俗話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本文是《長在隨筆》的第56篇，也是終結之篇。希望《香港商報》把更多更好的文章奉獻給讀者。值此除舊更新之際，誠懇鳴謝《香港商報》，鳴謝諸位編輯，鳴謝廣大讀者，特別鳴謝炳煜兄。

　頂圖：作者李長在近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