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西G80國道上，一輛大型長途客車搭載著30多位期貨私募人士正驅車向北，窗外時時掠過被收割過半、頗為空曠的甘蔗地，以及間種其內的桉樹林。
這些私募人士中，不乏傅海棠、付愛民和馬明超等知名期貨大佬。他們和其他來自各地的期貨私募人士共同組成了一支白糖調研團，耗時5日、驅馳千里，以南寧為輻射中心，展開了南至崇左、北達柳州的白糖調研之旅。
“廣西、云南和廣東是中國的三大產糖省，其中廣西又是產糖第一大省。因為甘蔗具有一年播種三年收獲的特點，國內食糖也存在‘三年增產、三年減產’循環周期，今年正好處在新舊周期的拐點。而且糖價自從去年跌至4200元/噸附近，就開始跌不動并出現反彈，市場也傳來減產的聲音，這無疑醞釀著大的市場機會。所以我們就想親自到田間地頭去看看，評估一下真實的減產情況。”睿福投資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長付愛民說。
此次調研成果豐碩是白糖調研團的共識：白糖減產已成定局，其他作物與甘蔗爭地情況突出，若無扶持政策出臺，下一榨季減產或更為嚴重。
價低傷農 桉樹爭地
國內糖業中，廣西產量甲天下，而崇左產量甲廣西。廣西有四大主要產糖區：崇左市、來賓市、南寧市和柳州市，產糖量在廣西占比分別為29.9%、15.4%、14.1%和9.5%，合計占廣西市場份額約70%。白糖調研團的足跡便遍布這四大產糖區。
1月17日是實地調研的首日，調研團首站驅車來到南寧明陽糖廠的蔗區。甫下車，便可見一大片甘蔗地，有五名婦女和一名少年正忙碌地收割著甘蔗，中間已經因收割變得空曠。在不遠處的小山丘上，可以看見一片郁郁的桉樹林。走近地里可以發現，這里的甘蔗長得并不直，有不少歪倒在地，是臺風吹刮所致。
“今年種植面積萎縮得很嚴重。去年這個時候我們廠已經榨了120萬噸甘蔗，下來地里看還沒有這么空。今年到現在進廠的甘蔗才63萬噸，下來地里一看已經很空了。去年進場甘蔗是190萬噸，今年公司給我160萬噸的任務，我都沒辦法完成。”明陽糖廠一位負責農務的人士表示，明陽糖廠甘蔗產量上個榨季是192萬噸，今年上報是145萬噸，甘蔗減產接近25%。
甘蔗種植面積下降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桉樹及其他作物爭地嚴重，這種現象在整個廣西地區都很普遍。在崇左地區一家大型糖廠保守估計甘蔗種植面積減少10%以上，換種了甘薯、木薯或香蕉等作物，這10萬畝中有50%種的是速生桉。
截至2014年8月，廣西已種植3000萬畝桉樹，占全國桉樹種植總面積的一半以上。據當地農民介紹，速生桉去除包地費、化肥、除草劑等成本，每畝仍有4000元以上的純利。而種植甘蔗的蔗農近年來凈利潤不斷下降，今年甚至面臨不掙錢的困境。
“去年甘蔗收購價是440元/噸，每畝還能掙350元多，今年400元/噸，完全不得錢，肥料、運輸、人工費太貴了。”明陽糖廠所屬蔗區的一位大戶說。
南寧地區大部分是大戶種植，總共有40-50戶，每戶幾十畝，收割時需要請人砍蔗，并請人裝車送入糖廠。據當地蔗農透露，請人一天100-150元/畝，裝車費是150元/噸。
“現在人工費太貴了，壯勞力都去城里打工了，村里能干活的就只剩下‘61、38、99’部隊了，61是兒童，38是婦女，99是老人，人工費年年漲。以前砍工都是廣西人，現在大戶為了降低成本，會請越南境外以及貴州等外省來的甘蔗砍工。”前述明陽糖廠人士說。
據當地專業人士介紹，隨著國內糖市低迷，廣西甘蔗收購價自2011/12榨季以來持續回調，從當年的500元/噸逐年下調至475元/噸、440元/噸以及本榨季的400元/噸。按照400元/噸的收購價、甘蔗平均畝產4.5噸計算下來(不考慮大戶、專業戶租地費)，肥料、除草劑、地膜等成本要500元/畝，管理人工費、砍收裝車費合計一畝825元/畝，總成本要1325元/畝，而蔗農總收入是1800元/畝，一畝地純利約475元；如果是第一年耕種，加上機耕費和蔗種費，蔗農還倒虧375元。而種香蕉，每畝利潤3000元，種木薯一畝能賺600多元。
“隨著種蔗收益逐年下降，競爭性作物增多，主要是桉樹、木薯、玉米(2416, 0.00, 0.00%)、桑樹以及香蕉、火龍果、葡萄等水果。”廣西永鑫華糖集團農務部副總經理巫義琳表示。
除南寧外，調研團走遍崇左、來賓和柳州，發現各地情況大同小異。權威數據顯示，甘蔗種植面積減幅普遍擴大，柳州地區的甘蔗種植面積減幅最為明顯，減幅超過17%；來賓和南寧地區的種植面積減幅也接近15%；崇左地區的減幅不顯著，但減幅較上個榨季有所擴大。
減產嚴重 趨勢明確
除了種植面積減少外，各蔗區甘蔗出糖率、糖分、單產普遍出現下滑。上述明陽糖廠人士表示，該糖廠糖分去年是14.7%，今年下降一個百分點到13.7%；出糖率去年是13.2%，而今年截至1月上旬是12.28%；今年已經推遲了開榨，但是單產還是減少15%。“今年有個閏九月，節氣是往后推的，我們就往后延一個月開榨，原以為和去年開榨一樣，沒想到推遲還是沒達到預期的效果。”
“去年三月份的時候沒有雨水，甘蔗在該發芽的時候沒有發芽，推遲了兩個月才發芽，好不容易長高一點點又被臺風一吹都吹沒了，這可能就是禍不單行吧，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上述糖廠人士表示。
廣西糖業局有關人士提供的數據顯示，甘蔗種植面積本榨季預計從1600萬畝減少到1480萬畝，產糖量則預估從去年的857萬噸降為730萬噸，降幅為127萬噸或15%，如果這兩三個月內不出臺政策的話減少20%是正常。“由于榨季剛開始以及統計困難及口徑問題，對于今年減產的幅度。種植面積萎縮的情況，數據均是預估，并不代表最后結果。”
“每個人用的數據不一樣，但趨勢是一樣的。”此次調研團的領隊混沌天成期貨白糖研究所陶秋俊說。他通過實地調研以及多方了解，認為廣西甘蔗種植面積較上個榨季減少了170萬畝，減幅10.6%，全區種植面積1430萬畝。
在此基礎上，通過實地測量及農務數據分析，她預期本榨季廣西甘蔗單產下降0.22噸/畝至4.20噸/畝，減幅5%；甘蔗總產量6006萬噸，減幅1068萬噸或15.1%。
根據當前甘蔗糖分及出糖率情況，估計出糖率在12-12.28%之間，預期糖產量為720-737.5萬噸，減幅118.3-135.8萬噸或13.8-15.8%。
陶秋俊認為，未來一兩年甘蔗面積繼續萎縮的可能性大，原因有四：一是種植成本上漲，蔗價下調，農民種植積極性受挫；二是替代作物優勢明顯，部分作物幾年內難以改種；三是廣西等地機械化程度低，人工緊缺成為制約甘蔗生產的瓶頸；四是糖廠維持甘蔗產量效果有限。
其中，換種桉樹對于甘蔗種植面積的減少有著重要影響。速生桉堪稱“長得最快的樹種”，最快3年即可成材出售，投入產出比通常可達1:3。
“速生桉之所以長得很快，是因為它對土壤中的營養吸收得快，這意味著它對土壤的破壞很大。基本上種了桉樹的地，三年內不要想再換回種甘蔗或者其他作物。”廣西來賓永鑫小平陽糖業農務負責人覃海表示。
明陽糖廠農務負責人也表示：“速生桉的危害大，我們到村里去宣傳，說你們村邊不要再種桉樹了，井水都被污染變黑了，以后你們的子孫后代都要回村里，但他們不接受。我們也嘗試讓農民用樹根蔗套種西瓜，但推廣不起來，你有什么辦法？”
“桉樹主要是造紙、家具用，農民首選換種桉樹原因，主要是易管理、易砍伐，收益比高，投入產出比可以達到1：3，種完桉樹，農民就可以出去打工，基本不用管，而甘蔗則需要投入更多人力財力進行管理。預計搶甘蔗地兩年內可以達到800萬畝。”廣西糖業局有關人士說。
內外聯動 關注外糖
“甘蔗收購價下調必然會對甘蔗的種植有很大的影響，可以看到明年必定會減產，短期內對價格有提振，但長期價格會不會漲還要看政策尤其是進口、補貼政策。現在國內糖價相對國外進口糖成本還是高，而長江以北基本是進口糖的天下，我們的糖很難越過長江。”南寧糖業內部人士表示。
進口糖現在已成為國內僅次于廣西糖的第二大糖源，使得國內外糖價關聯度更大，以前進口量占比不到10%，現在接近30%，所以糖價走勢不僅要看廣西，還要看巴西、泰國、印度等地的情況，未來國內外糖價聯動將進一步擴大。
巫義琳指出，目前我國食糖產業與國外市場同臺競爭，食糖進口激增，價差驅動型進口成為常態，沿海進口糖加工能力超過800萬噸。
據了解，在不考慮關稅及增值稅情況下，進口糖折算人民幣成本僅為2400-2500元/噸，考慮到加工費用及加工損耗，成本在3000元/噸。如果是配額外進口關稅50%，增值稅17%，目前巴西原糖進口加工完稅成本在5400-5500元/噸。從上述數據可以看出，在不考慮關稅及增值稅的情況下，國內糖價仍處于過高的水平。
據廣西糖業局人士介紹，廣西糖廠平均成本在4600元/噸左右，低的在4200-4300元/噸，高的在5000元/噸以上。
國外原料蔗收購價200-250元/噸，即便加上50%關稅成本，仍比國產糖有價格優勢。國內甘蔗成本占總成本70%，今年云南甘蔗價420元/噸，比廣西400元/噸高，說明政府也不愿意甘蔗價下降。此外疊加勞動力成本、農資成本，國產糖成本整體呈現上升趨勢。
相較于國內糖企，國外主要食糖出口大國基本實現了全機械化，加上制糖生產效率高，整體制糖成本變化不大。
“目前廣西的甘蔗種植機和收割機處于試驗探索階段，收獲的經濟效益還不盡如人意。”巫義琳表示，雖然社會各界十分關注、重視機械化問題，近幾年投入了大量物力、財力和經歷，但由于廣西蔗區條件及種植習慣影響，如地塊小、坡度大、種植行距較窄等因素，很難實現機械化。目前除了機械化深耕深松能夠普及外，機械種植和砍收環節沒有什么實質性進展。
以機械收割為例，其對蔗地的要求繁多：平整無溝坎、大塊連片、機耕路較寬(6米以上)、路基低(高度差0.05米左右)、無石塊、行距1.2米以上、種植較深、甘蔗不倒伏等，而這些條件正是廣西蔗區很難實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