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大證券首席宏觀經濟學家 楊玉川

 

　　當前，市場主流對內地經濟和股市的看法比較負面，極度悲觀者甚至認為內地要發生經濟和金融危機。主要的負面觀點歸納起來有以下幾個：

 

　　首先是貿易戰的負面影響。貿易戰看起來要越打越大，內地經濟呈現放緩之勢，現在貿易戰導致規模的關稅增加，經濟將雪上加霜，高負債的企業在經濟放緩下或現債務危機，引發系統性風險。

 

　　其次是投資環境不好，民企生存空間惡化。去槓桿令民企更難借到錢，經濟下滑有錢人不願投資，加上現在的稅費改革令稅網遠較過去嚴密，企業騰挪空間大減，過去可不交或少交的稅費現難逃避，令企業成本大增，將嚴重影響未來企業盈利。

 

　　第三是房地產泡沫有可能爆破。政府對房地產市場的嚴厲管控，限制資金流入，增大了房產企業的資金壓力，企業賣樓的積極性大增。但房地產市場買家的熱情卻呈下降態勢。因市場參與者的行為是難以控制的，若後市看跌，或在短時間沽貨離場，刺破房地產泡沫，造成金融動蕩甚至危機。

 

　　第四是社會出現較多群體性事件，說明經濟放緩之下社會矛盾開始增多。過去經濟快速增長時賺錢機會較多，社會矛盾被經濟增長帶來的好處所遏制，現在經濟放緩，過去被遏抑的矛盾始明顯表現，而這些矛盾又會惡化投資環境，給經濟帶來更大壓力。

 

　　第五是認為內地的體制遏抑了經濟的發展動力，認為必須在體制上作出一些變化，給民營經濟更大的發展空間，改變國進民退的現狀，國企應盡量讓出或退出市場，這樣才能讓內地經濟重現活力。

 

　　第六是認為中國各方面不如美國，貿易戰必敗。美國經濟好，數據漂亮，又有高科技，又有普世價值的大旗，所以必勝；反觀中國，經濟持續下滑，股市跌跌不休，投資者悲觀失望、看不到經濟快速好轉的希望，所以必敗。

 

　　中國既有劣勢也有優勢

 

　　這些觀點看上去都有一定道理，但在我們看來，這些觀點也存在一定的片面性。在中美之間的博弈中，美國不全是優勢，也有劣勢的一面；中國不全是劣勢，也有優勢的一面。若只看到美國的優勢和中國的劣勢，即使觀察是正確的，也肯定會因為失之片面而無法得出比較中肯、切合實際的結論。

 

　　上述的觀點比較多的強調了中國的劣勢，基本忽略了中國的優勢。我們認為，中國其實也有一些頗具特色的優勢，主要有：

 

　　一個統一、堅強的領導核心，對社會各方面有很強控制力。在一個堅強有力的領導核心下，可以對危機作出最迅速、最直接、最有力的反應，可集中全國之力去應對任何重大的危機，對社會各方面的強大控制力則可管制社會矛盾，令各方面的矛盾不至惡化到難以收拾的地步。

 

　　內地經濟急速放緩說法存缺陷

 

　　基本由國家統一控制的金融系統。內地的金融系統與西方國家有很大的差別，基本由國家完全控制。這個特點給予了內地當局很大的自由度，簡單來說，只要內地當局願意，就有能力緩解內地任何規模、任何形式的債務危機。辦法很簡單，要求銀行延長債務期限或者置換債務，類似前幾年地方政府債務過重時中央採取的置換債務做法，自然就將債務過高的壓力推遲到以後逐步化解了。

 

　　這些特點綜合起來，會產生以下的效果：首先債務危機在內地基本是個偽命題。近些年來，國際金融市場多次炒作內地債務爆破、經濟硬着陸等，但無一兌現，其關鍵就是基本忽視內地和西方金融系統上的差異。所以，認為中美貿易戰可能引發內地債務危機和經濟危機的觀點，同樣可能犯與以前一樣的錯誤。

 

　　其次認為內地經濟會急速放緩的觀點都存在一定缺陷。金融海嘯後內地經濟一直在逐漸放緩，也面臨較大的增長壓力，但從GDP增長數據看，近年的經濟增長率大致平穩。因此，懷疑在中美貿易戰下內地的維穩將不會如同以前一樣有效，並無多少根據。

 

　　第三是房地產泡沫。雖然內地房地產存在一定的泡沫，價格在很多城市也已脫離一般居民的負擔能力。但是，如同內地的債務雖然偏高卻並未發生債務爆破危機一樣，房地產價格雖然偏高，卻同樣不一定會發生房地產泡沫爆破，其關鍵就是內地具有對社會強大的管制能力以及對金融系統的超強控制力，使得當局有能力採取相應的行政和金融措施避免危機情況的發生。

 

　　基於內地的這些特點，我們認為，即使在貿易戰的負面衝擊下，內地當局仍將有能力維持經濟和社會的大致平穩，債務過高問題也不至於演化至危機，房地產業將處於大致可控的形態，對前景的過度悲觀根據不足。

 

　　美國經濟前景存隱憂

 

　　另外，雖然目前美國的經濟形勢較好，特朗普的貿易戰也有一定的民意支持，但從中期的角度看，美國的前景也有隱憂：

 

　　首先是貿易戰引起的美國社會分化。在美國對2000億美元中國商品加徵關稅諮詢完成前夕，據報道，全美零售聯合會與150個組織聯合向美國貿易代表表示反對增加關稅，而思科、惠普、戴爾、蘋果等美國大企業也呼籲避免進一步加徵關稅。特朗普為貿易戰凝聚的民意基礎，有正在分裂的迹象。

 

　　其次是美國可能並沒有準備好應對加徵關稅對自身帶來的負面影響。從中美雙方對貿易戰的輿論報道來看，在中國，貿易戰是輿論熱點，社會各個階層都廣泛地參與了討論，雖對中美貿易戰前景不看好的言論很多，但從另一個側面表明，內地社會已廣泛地對貿易戰帶來的負面影響做好了心理準備。反觀美國輿論，基本不關注貿易戰，一般的感覺似乎貿易戰沒啥負面影響，所以一旦貿易戰帶來的傷害超出普通人的預料，對貿易戰的支持或有大變。

 

　　第三是美國經濟目前正處本輪復蘇周期的頂峰附近，未來經濟增長率將逐漸下跌。當明年減稅帶來的刺激力度減弱，而減稅導致的赤字擴大問題更加顯著，美聯儲的加息對經濟的遏制作用出現的時候，美國經濟可能會明顯轉弱，特朗普政府維持貿易戰的能力將大為下降。

 

　　中國穩定市場信心為重

 

　　從中期的角度看，美國維持貿易戰的能力將處於遞減態勢，特朗普需要的是快刀斬亂麻式的近期勝利，如果貿易戰的時間拉長，其弱點可能將逐步暴露。

 

　　也許是因這些中期隱憂，特朗普已表現出了一些希望短期壓迫內地達成協議的迹象，如本應在上周五（9月7日）公布的加稅措施不知何故被拖延了。

 

　　中國對貿易戰的態度很明確，就是奉陪到底，沒有服軟的意思。照道理，既然雙方已經沒啥可談的，特朗普就應該到期馬上公布加稅，但耐人尋味的是，到期的2000億美元的稅還沒加，特朗普又在說要給另外的2670億美元的中國商品加稅了，按正常的理解，這實際上已有些心虛的意思了，該加的拖着，沒見影子的又說得振振有詞，像是試圖用提高籌碼的形式給內地施壓的策略。

 

　　中國人民銀行前行長周小川近期接受彭博電視台節目主持人拉克奎訪問時表示，美國對中國進口貨品徵收關稅，對中國的經濟規模而言，「不是很重要」，然而對中國的市場信心卻帶來巨大的衝擊，「這種行為遠比對經濟的實際影響大得多」，我們同意周小川前行長的看法，認為中國政府要想打好與美國的貿易戰，如何提振市場信心、穩定股市是其中的重要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