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对于国际问题研究学者而言,独联体这一名词出现的频率低到了很容易被忘记,存在二十余载的独联体不仅很久没有提出新的集体行动方案,即便是走秀一般的首脑峰会都已经不被独联体成员国和国际媒体重视。三月份乌克兰政治危机和克里米亚事件的叠加作用下,乌克兰也注定了将会离独联体越来越远,即便不会立即退出,但也只是时间问题。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当波罗申科总统宣布将不出席在明斯克举行的独联体峰会之时,没有多少人会感到吃惊,一方面不值得为乌克兰与独联体的距离越来越远感到惊讶,另一方面也不值得为独联体的没落而感到失落。
1991年苏联解体之时,为了在离婚期间和平文明的划分家产而组成的一个难以定性的国际组织,与同时代蓬勃发展的地区一体化组织截然相反,独联体代表的不仅不是联合的力量,反而是分裂共同国家的趋势。独联体从存在的第一天开始,在其机理中便没有相互依赖相互共存的理念,当文明离婚的历史使命结束后,就连俄罗斯的领导人都知道,独联体已经没有了存在理由。因而,在叶利钦总统的中后期,当俄罗斯的国力有所恢复之后,俄罗斯就为独联体赋予了一项神圣使命。神圣一词在政治学中带有本源的含义,在俄罗斯领导人看来,独联体就是将一千年来生活在同一个文明体内的族群重新在一起的纽带。以此为标志,在俄罗斯领导人心目中,独联体已经由一个分离的组织转型为地区化一体化的组织。
可惜,其他成员国的领导人和俄罗斯领导人的认知并不一致。苏联解体给与了其他族群脱离俄罗斯帝国的阴影、自主选择其所向往的文明共同体的机会。这一过程与苏联的解体时间上相重合,也很难说具有因果关系。波罗的海三国脱离苏联、回归欧洲开启苏联崩溃的第一步,摩尔多瓦向往与同族的罗马尼亚联合起来,高加索三国均有自己的打算,也并非第一时间内加入其中。乌克兰的情况最为复杂,尽管俄白乌作为别洛韦日条约的缔结国成为最初始的成员国,但乌克兰从一开始念念不忘的是加入欧洲的理想。除了当时尚未形成国家身份的中亚国家外,独联体的成员国还能留下来的关键就是与俄罗斯的关系,更准确的说是对于俄罗斯的需要。
高加索三国因为彼此之间复杂而难以调和的领土纠纷而需要俄罗斯作为地区秩序的保护人,摩尔多瓦受制于德左的独立运动。乌克兰对于俄国的需要则更多,工业上因为苏联时期的布局,乌克兰的工业与俄罗斯、中亚等国形成了紧密的产业链,乌克兰的原材料和能源也依赖俄罗斯的供应。这样来看,从90年代开始,能够维系独联体的唯一纽带就成了与俄罗斯的双边关系。也就意味着,独联体缺乏作为地区一体化国际组织的基础。
时至今日,独联体面临着多种替代性因素的冲击。在普京总统提出建立欧亚联盟的计划之后,推动地区一体化的功能就被转移至立足于关税同盟的欧亚联盟构想。而欧安组织、上合组织对于欧亚地区事务参与深度的拓展,独联体存在的功能基础也越来越薄弱,就连独联体集体安全条约组织的存在都要受到一些制约,在局部动荡时期,集安组织都保持了沉默。现在恐怕没有多少人会在意独联体框架内有什么样的构想、计划和方案,独联体走向消亡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乌克兰政治危机后,乌克兰更加坚定了加入欧洲的决心,也自然主动疏远了与俄罗斯主导的地区一体化组织的联系,尽管尚未明确退出独联体,但是波罗申科也在用行动与独联体直接划清界限。虽然大家都知道布热津斯基“离开了乌克兰的俄罗斯再也不是一个帝国”的论断,但是吞并了克里米亚的俄罗斯已经触动到了冷战后领土主权不可变更的基本底线,为国家生存计的乌克兰需要其他大国的保护,俄罗斯和乌克兰在安全问题上的共同话语已经消耗殆尽。独联体这样的国际组织原本就不能提供给乌克兰太多的公共产品,俄罗斯所提供的各种优惠条件随着制裁与反制裁已经不复存在,在这样的情况下,独联体对于乌克兰来言,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
在乌克兰事实上脱离独联体之后,独联体的价值也将一落千丈,这一点俄罗斯也自然意识到了,但是独联体这杆大旗还必须打下去,为的是增强中亚、高加索国家对于俄罗斯的信心,功能不在了,象征意义依旧。
乌克兰的政治危机对于普京的欧亚一体化大业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不仅表现在丢失了乌克兰这个斯拉夫民族的第二大国,更重要的是让其他后苏联空间的国家意识到了,俄罗斯并不会为了欧亚联盟的大业而在利益得失上让步。这样的认识对于欧亚联盟来说是灾难性的,就如同卢卡申科所说不是为了卢布,谁会加入关税同盟,后苏联空间的小国本身看重的就是能够从俄罗斯获得到什么,在获得实际利益的前提下,才愿意让渡出来一些主权,哪怕只是名义上的。
越是到了这个时候,普京越需要向小兄弟们展示出来俄罗斯的诚意,今年的独联体峰会就是这个意义,如果能发表一个空头的宣言,那就再好不过了。普京劳师动众的赶赴明斯克,投入大笔钱让卢卡申科出风头,这些付出都需要得到回报。
这次独联体峰会之后,在这几年内独联体还会继续活动下去,高层之间的活动也有可能会更加频繁起来,但是独联体已经不是此前的那个独联体,现在的独联体不过是普京的一个秀场罢了。(崔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