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于当下的中国,《百年童话》算是一部“救心”的小说,救心的武器便是小说主人公赵铁生的功夫“铁布衫”。书中说,铁布衫在一口气,在于志气、正气、骨气、血气、心气合而为一,这口气教人坚忍,教人抗击打,方能抵御各式各样的磨难。小说的最终立意,铁布衫的根本则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爱”。
就像书中每一个人物的名字,似乎都象征着对美好人生的向往,铁生、久贵、长命、恒昌、永寿、瀚文等等。这种以美好的名字盼望美好人生的做法,又何尝不是一种精神铁布衫。对磨难最多而又人口最多的中国来说,似乎“铁布衫”成为人人必备的功夫,否则难以想象中国人如何顽强地抵御一切困境,繁衍不休。
撇开漫长的专制统治历史,以及近代战争和屈辱史,无论以前中国知识分子以头面抵御红卫兵腰带,还是今天中国婴幼儿以娇嫩的呼吸系统抵御有毒空气,何尝不是一种铁布衫?无论是入口入腹的致癌食物,还是瘟疫死猪漂流的长江水,或是忽然遭遇的爆炸砍人,抑或触目惊心的贪腐数字,在精神上又何尝不需要“铁布衫”抵御?
“铁布衫”如同作者在其小说《虚症病人》中引用的佛门“金刚经”一样,人们需要练就金刚不坏之身,才能抵御真假不分的虚空时代。巧合的是,小说主人公赵铁生的人生起点便是义和团之祸,而作为民间技艺的铁布衫也因为义和团之祸沦为历史笑柄。正是这种笑柄的存在,才使得主人公的“铁布衫”更具悲剧色彩。
尽管《百年童话》是一部好人云集、感动云集的小说,但绝非为好而好、为感人而感人。它仍然是一部深刻反省历史与现实的严肃小说,只不过更加着重于人性光亮的捕捉,着重于人性自我救赎与完善。换言之,相较于格格不入的现实环境,它更像一部“救心”的小说。这便是对坚守的希望,爱的希望,真善美的希望,走出身体磨难的希望,消灭心灵困境的希望。
小说主人公赵铁生经过了漫长的人生,从儿童、少年、青年、壮年、老年直到一百一十三岁高寿,与天马行空的历史事件不可思议地交织融合,然而正直、善良、坚韧、宽容、博爱、温和的品质从未改变,内心深处对于小春的爱恋从未改变,而对于毫无血缘关系的念春、佑春、明春、寒梅的抚养呵护从未改变。自然,这种品质也同样面对了生命中所有交往过的大小人物,无怨无悔。
小说中,赵武对红珠的炽热情感,红珠对云柳的恩情报偿,王公子、美国传教士博东恩的百年恩情轮回,久贵对于中药生意和大小姐玉欣的信念,长命对于末代皇帝溥仪的信念,恒昌对于战争革命以及自我救赎的信念,寒梅对于铁生的初心等等自始至终丝毫未变,这种坚守便是铁布衫的真正隐喻。
反观当下中国的现实环境,也许只有靠“铁布衫”一样的坚守,人们才能抵御现实裹挟和困境逼迫,才能最终守护心灵的安宁。否则,必然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反复循环,不可逆转。
然而在中国文化中,儒家是粮食店,道家是药店,佛家是百货店,所传递的文化核心依旧偏于保守。儒家居中间,道家中间偏后,佛家四大皆空,积极向前的文化基因并不主流。因而,对于中国人而言,持恒不变地坚守一个信条异常艰难,尤其在磨难丛生的现实环境干预下。像主人公赵铁生这样,一百多年仅守一个信念不变形,打不弯压不折,百毒不侵,便是《百年童话》所传递的可贵能量,也是“铁布衫”的真实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