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美協主席、著名畫家林天行每個階段的創作方向和表現方法都不同，但無論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抑或堅忍不拔的菖蒲，都在中西交融的筆觸下獨具個性，呈現著時代變遷和畫家獨特的感悟。

　林天行近日接受中新社「東西問」專訪時坦言，香港這座國際都會薈萃的中西藝文氛圍，早已潛移默化地滲入每個生於此、長於此、長居於此藝術家的創作里，他們之間的共性是創作不設限，遊目騁懷的空間廣闊，這也正是香港發展文化藝術的可貴之處。

　訪談實錄摘要：

　記者：在你看來，西方人對東方畫作的接受程度如何？中西方畫家在美術技法上有哪些可相互借鑑？

　林天行：普遍來講，我覺得中國人對西方藝術還是比較了解的，包括西方美術史、繪畫技巧，基本上這100多年來，中國畫家都有借鑑西方繪畫，包括色彩、構圖、觀念。比如20世紀初，林風眠留法歸國後就用野獸派技法和構圖來表現中國水墨畫，呈現出一種嶄新的畫風和畫面，並且與所處的時代連結，這是很動人的，完全不同於傳統的畫法與結構，拓展了中國傳統繪畫的邊界。

　反過來，西方人對中國藝術，包括中國畫，往往會覺得很陌生，似乎在他們眼裡中國畫還停留在清朝以前。我去過歐洲幾個國家做展覽，他們見到我的畫就覺得很奇怪，怎麼中國畫會有這樣的色彩、這樣的構圖？他們覺得中國畫應該還是像傳統那樣有很多留白、題詩。

　記者：香港是中西文化交融之地，在美術領域有何體現？你對此有哪些相關探索與嘗試？

　林天行：香港作為國際大都會，是世界文化的交匯點之一，在這裏生活可以感受到全世界的文化藝術。在這裏從事藝術工作的人，可能會比較開放、包容、自由，而藝術創作，實際上也離不開這樣的環境。很多香港畫家的作品很新穎，尤其是近幾年，有不少年輕藝術家用新的方式、新的材料、新的觀念去表達他們對生活、人生、社會的感受，我覺得特別好。

　香港畫家在創作中結合中西方，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就有先例，比如呂壽琨，他本身對傳統繪畫有很深的功底，再應用西方表現主義畫派的一些手法，將兩者融合。到了20世紀80年代，則有王無邪，也是箇中翹楚。香港的設計在世界上非常有名，很多設計師同時也是畫家，他們會把設計的構成、方式、新時代的文明和工業發展都融入到繪畫中，讓人感覺到這就是屬於香港的一種藝術。

　個人來講，我從20世紀80年代末起就認為藝術應有變化，要有別於傳統，所以我借鑑西方的點彩來打破傳統三元法和構圖，我把所有東西都變成點，再將它們重新組合起來。到了20世紀90年代中期，我又回過頭來，以潑墨潑彩的方式加上直線畫香港，用超現實手法表現香港縱橫交錯、忙碌繁榮的景象，我想用色彩和表現手法呈現香港的城市力量和生生不息的生機活力。

　後來我去了西藏，這是我繪畫創作生涯的第三個變化，畫作主要表現西藏濃郁的宗教感、神秘感和自然風光。從西藏回來以後，我又畫了很多荷花，因為我覺得荷花是永和崇高的象徵。荷花出淤泥而不染，千百年來無數詩人、畫家都在歌頌它。我不斷地畫荷花，但每一幅都不一樣，因為我覺得荷花就像人生一樣，人生有喜怒哀樂、高潮低潮，所以我畫的荷花追求千姿百態、豐富多彩、意境各異。

　記者：香港畫家在融合中西的創作風格方面有過哪些成功嘗試？呈現出哪些共性特點？這些作品誕生在香港是否必然？

　林天行：香港是一個非常開放的地方，不同文化在這裏匯集。我們作為香港藝術家，也在成長過程中不知不覺，自然而然浸潤其中，將全世界不同的文化藝術融合在一起。香港藝文就像一個「大盆菜」，裏面山珍海味、葷素皆有，非常豐富。很多藝術家不經意間把這些東西糅合在一起，變成了一種香港的風格。我認為「香港風格」是沒有界限的，沒有特定的傳統或前衛，這也是「香港風格」可愛的地方。

　記者：秉承中西合璧理念的藝術作品，在學術界、業界和市場的認可度分別如何？香港藝術家在這方面是否具獨特優勢？對內地同行可帶來哪些啟示？

　林天行：近幾年香港已成為全球第二大藝術交易市場，這對於香港藝術發展當然有很大助益。現在香港也有越來越多年輕藝術家的作品，在市場上表現很不錯。今天的藝術家，只要畫得好，肯定會有市場。如果既有市場，又有學術性，當然是最好的。

　香港藝術家的作品沒有那麼重的包袱，比較開放、自由，它的畫面、色彩、表現手法和糅合中西的特徵，應該說都給內地同行提供了一些參照，啟示不要給自己設太多框框和限制。藝術也不應該有太多框框，應該揮灑地去創作，有感而發，表現心中所想，這是最重要的。

　記者：時代的演進對你的創作風格有哪些影響？未來還有哪些你希望去拓展的空間？

　林天行：對於一位有追求的藝術家來講，應該在每個階段都有不同的方向和追求。比如我曾去西藏，回來後開始畫荷花等。

　2019年，香港發生「修例風波」，我就沒有心情再去畫很愜意的荷花，而開始用菖蒲來表達自己的心境。在中國傳統文化里，菖蒲的每一根草都是一把劍，可以斬妖除魔。2020年又暴發新冠疫情，我繼續畫菖蒲，希望用之驅疫。

　菖蒲表達了我前幾年的一種心境，我認為一個畫家對社會的變遷、對社會的感受，應表達在畫面中，這就是一種時代感。但藝術都是未知的，你不會知道明天該用什麼來表現，這也是藝術的魅力。

　經過三年疫情，「關門」終於打開，我認為香港正處於前所未有的最好時刻，去掀開文化藝術的新篇章。國家「十四五」規劃給予香港一個新的使命，就是發展成為中外文化藝術交流中心，香港特區政府非常重視文化藝術的發展，我認為，這是香港發展文化藝術最好、也是最繁榮的時刻。（中新社記者　韓星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