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金融时报网6月11日发表专栏作家吉迪恩·拉赫曼撰写的题为《意大利、民主与欧元牢笼》的文章。文章说,在诸多压力下,意大利被迫回归欧盟正统。这是否说明欧盟并不民主?欧元区诸国是否都困在欧元牢笼中?
5月31日晚间,从米兰斯卡拉歌剧院鱼贯而出的歌剧观众打开手机,发现意大利似乎终于有了一个新政府。
他们欣赏的歌剧《阿依达》的结局是,那对命中注定遭遇厄运的恋人在被关押的地牢中双双殒命。意大利新政府的部分成员可能将这一幕视为自己国家在欧洲单一货币体系内的命运的一个贴切象征。将出任意大利欧洲事务部部长的保罗·萨沃纳曾把欧元形容为“德国牢笼”。
然而,意大利新一届政府如今已承诺在可预见的未来继续留在牢笼内。事实上,正是在疑欧的萨沃纳被阻止出任更敏感的财政部长一职后,联盟党和五星运动组成的联盟才获意大利总统认可。上周,联盟党总部外一处写着“够了!欧元”字样的路标已经被刷上油漆,这进一步表明,联盟党正在放弃其长期秉持的退出欧元区的打算。
对于研究欧洲政治的学生而言,这一切看起来并不陌生。在布鲁塞尔、柏林和市场的共同推动下,一个民粹主义政府再次被迫回归欧盟正统。唯一的新颖之处在于,这一次甚至发生在意大利新政府宣誓就职之前。
长期以来,欧盟的批评者一直辩称,这种模式表明欧盟在本质上并不民主。萨沃纳在最近出版的一本书中作了这方面的论述,声称西尔维奥·贝卢斯科尼领导的意大利政府2011年因法德联合施压而垮台,这是“一种非民主行为,是主导欧盟行动的思想体系的典型反映”。
随着欧元危机发酵,这种观点在南欧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希腊前财长亚尼斯·瓦鲁法基斯将欧盟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2013年向塞浦路斯政府施压比作一场“政变”。在瓦鲁法基斯看来,这是后来向希腊施加金融和经济压力、成功迫使其逆转政策的一次彩排。此前,希腊在2015年投票否决了欧盟纾困的条款。
围绕欧盟是否反民主的这场辩论必然会在意大利再现。即便意大利政府不采取任何脱离欧元区的措施,其在财政政策和移民问题上仍可能与欧盟当局发生冲突。联盟党领导人、意大利新任内政部长马泰奥·萨尔维尼承诺将加快对多达50万非法移民进行驱逐和拘留——此举可能引发柏林的担忧,且有可能违反欧盟法律。
联盟党还希望对收入实行15%的单一税率。与联盟党组成联合政府的五星运动则支持普遍基本收入。这些政策加在一起,必将令意大利突破欧盟3%的国家预算赤字上限。
如果罗马方面无视欧盟的财政规则,布鲁塞尔和柏林将作出严厉回应。而当意大利发现自己身受债券市场压力时,瓦鲁法基斯、萨沃纳之流将老调重弹:欧盟精英正在密谋与人民的意愿作对。
这种论调的粗糙版本没什么道理。就减税和增加支出的自由而言,意大利面对的最大制约因素是该国的债务水平,而非欧盟的规则。意大利的债务存量超过了国内生产总值的130%。按绝对值计算,意大利的公共债务水平高居全球第三,仅次于美国和日本。只要外界觉察到一丝意大利正在抛弃财政纪律(或者更戏剧性,计划重拾里拉)的迹象,都很可能引发意大利的债务危机——无论欧盟作何声明。
但欧元区成员国身份的其他方面确实限制了意大利管理本国经济的自由。加入欧元意味着,意大利丧失了让货币贬值以恢复竞争力、或者通过刺激通胀来缩减债务价值的能力。
有些人会说,这些恰恰是意大利需要改掉的坏习惯。但在经历10年疲弱的经济增长后,许多意大利人甚至怀念通胀和货币贬值并存的“糟糕旧时光”。
然而,这些政策只有在意大利退出欧元的情况下才能重新出台。任何退出欧元、重拾里拉的努力都可能引发意大利资本外逃——进而爆发一场金融危机。从这个意义上讲,欧元是一个“牢笼”。但是这个牢笼是这一货币最初设计中的固有特征。欧盟的财政规则只是一个附加特征。
此外,德国人也与意大利人一起被关在这个牢笼中。虽然与南欧多数国家的经济相比,德国经济显然极为繁荣,但德国的未来是与那些不够幸运的邻国紧密捆绑在一起的。欧元解体引发的金融危机不会仅仅局限于南欧。德国的银行和储户很快会发现自身面对风险。由此产生的经济灾难很可能不仅摧毁单一货币,还将摧毁欧盟本身——以及德国坚持了50多年的外交政策。
那个时候,能够应景的歌剧将不是威尔第的《阿依达》,而是德国总理安格拉·默克尔最喜欢的作曲家理查德·瓦格纳的《诸神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