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信銀行(國際)首席經濟師　廖群

　　今年是中國改革開放40周年。1978年12月，中國共產黨十一屆三中全會決定中國進行經濟改革與對外開放。自此，神州大地展開了漸進但深刻而全方位的經濟體制轉型，從而取得了人類歷史上最大的經濟增長奇迹。

　　讓我們以經濟數據來說話吧。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中國GDP(國內生產總值)，假設2018年按市場預測增長6.7%，1978至2018的40年間年均增長9.5%。其間，1978至1988，1988至1998，1998至2008與2008至2018年間分別年均增長10.0%，9.6%，10.2%與8.0%。一般而言，GDP增長速度超過6%算高經濟增長。因而，歷時40年而年均速度達9.5%的GDP增長當然是持續的高經濟增長。

　　歷時最長速度最高增長

　　再讓我們簡約回顧人類的經濟增長史，並比較中國與其他國家吧。

　　人類的經濟增長史，在直至18世紀中葉英國工業革命的數千年間都乏善可陳，人均GDP年均增長速度為零或接近於零。英國工業革命啟航後，從英國再至其他工業化國家，人均GDP才有了一個0.4%以上的年均增長。根據麥迪遜(Angus Maddison)教授的估算，1750至1850年間，工業革命的發起國英國及緊跟的法國、德國與美國人均GDP年均增長速度都沒超過0.5%，其他就更低了。1850年至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工業化國家的人均GDP增長速度才超過1%，但低於2%。此後至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的36年間，由於戰爭的破壞，增長又有所降低，沒有超過1.5%。

　　世界經濟只是在二次世界大戰後才出現了可觀的增長。據世界銀行數據，1960年至2017年，全球GDP年均增長3.5%。其間，亞洲大大領先，東亞及太平洋國家年均增長5.1%。日本、韓國、中國台灣、新加坡、中國香港、馬來西亞、泰國、菲律賓、印尼、中國、印度及越南等先後發力，都在較長一段時期內取得了年均6%以上的高增長。其中的佼佼者，日本在1950至1973年的23年高速增長期年均增長超過6%，達9.0%，1973年至今則驟降為年均增長2.2%;亞洲四小龍，即韓國、中國台灣、中國香港與新加坡，在1960至1997年的37年高速增長期間年均增長都超過6%，分別達9.2%，9.2%，7.6%與8.6%，1997年至今分別降為年均增長4.0%，3.8%，3.3%與4.8%;印度的高速增長期始於1990年代初，至2017年年均增長6.8%;中國，如前所述，1978至2018的40年高速增長期年均增長高達9.5%，且仍在以6%以上的高速度增長。

　　如此一比較，可見在迄今為止的人類歷史上，除中國外，沒有哪個國家和地區持續了40年之久的6%以上的高經濟增長，更沒有哪個國家和地區的經濟能在40年間年均增長速度達到9.5%這樣的高度。的確，除中國外，印度與越南仍在高速增長，但能否持續40年有待觀察，且她們迄今為止的增長高度僅在7%左右的水平，離中國的9.5%有相當的差距。鑒於此，中國歷時40年且高達9.5%的GDP增長的確是迄今為止人類歷史上持續時間最長且速度最高的經濟增長，因而謂之人類歷史上最大的經濟增長奇迹，毫不誇張，是歷史的真實。

　　儒家入世有為造奇

　　過去40年，中國的經濟增長奇迹毫無疑問是改革開放的直接結果，或反過來，改革開放是40年中國經濟增長奇迹的直接原因。這當然是正確且顯然的，正是我們紀念改革開放40年的原因之所在。但很多人會問，更深或根本性的原因是什麼?對此，近年來有眾多研究與爭論，學者們從不同角度給出不同回答。從傳統經濟學的角度，根據生產函數，有人認為是人力與物資資本高投入的結果;有人認為是全要素生產力提高的結果。這當然都不錯，但沒有回答為何如此的人力與資本高投入或全要素生產率提高發生在中國而不是其他國家。從制度經濟學的角度，是以改革開放走向市場經濟來解釋中國經濟奇迹的產生。如前所述，這當然是直接原因的正確回答，但不能夠解釋，世界上100多個發展中國家絕大部分都早已是市場經濟，為什麼如此的經濟奇迹沒有發生在這些國家而發生在中國?也有很多人以強勢且高效的政府來解釋。同樣，強勢且高效的政府並非中國這40年所獨有，因而也沒有充分的說服力。從文化角度，很多學者認為，與東亞經濟奇一樣，中國的經濟增長奇迹源自於華人的兩大文化特質，即重視教育與節儉。這兩大文化特質的確是有力的解釋變量，但僅此能夠完全地解釋中國經濟增長奇迹嗎?恐怕還是不能。如前所述，東亞經濟奇迹固然是奇，但與中國經濟奇迹比起來，還是不能相提並論。所以，中國人民可能還有重要或更重要的文化特質造就了中國的經濟奇迹。而且，重視教育與節儉兩大文化特質背後的文化基因是什麼?還需要進一步探究。

　　筆者的觀點是，世界上的事都是人做出來的，因而人的經濟行為是經濟增長的決定性因素。而人的經濟行為來源於文化，所以文化特質是更為深層次的原因。文化特質又根植於文化基因，因此文化基因可以說是淵源。鑒於此，筆者認為，中國經濟增長奇迹決定於中國人民的五大經濟行為特徵，即強烈的致富意願、學習願望、儲蓄/投資意識、吃苦精神與攀比心理。這五大經濟行為特徵均來源於儒家文化特質，而這些儒家文化特質又根植於儒家文化的「入世有為」基因。因而，儒家文化的「入世有為」基因是中國經濟增長奇迹產生的最根本原因或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