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足球球迷而言，以後觀看西甲聯賽“國家德比”的機會恐怕不多了。因為“國家德比”的主角之一巴塞羅那足球俱樂部所在的加泰羅尼亞地區於9月27日剛剛完成地區議會選舉。獨立派聯盟獲得了135個議席中的72個席位。按照獨立派聯盟的承諾，他們將在18個月內宣告獨立。“加獨”運動絕非是對2014年9月蘇格蘭公投的簡單模仿，這已經是近五年來當地政治精英第三次提出獨立訴求，為何加泰羅尼亞人堅持和西班牙分家?目前的解釋大多著眼於經濟，富裕的加泰羅尼亞長年上繳大量的稅收卻只獲得較少的國家撥款。作為歐債危機的受害者，加泰羅尼亞人不願再接濟西班牙窮親戚了。

　　經濟利益當然是加泰羅尼亞獨立的重要動機之一，但這無法解釋西班牙經濟逐步反彈的今天，“加獨”運動卻愈演愈烈的事實。那究竟是什么因素讓加泰羅尼亞人對獨立如此執著呢?我們必須從加泰羅尼亞的地理和曆史談起。從地圖上看，加泰羅尼亞位居西班牙東北角。西班牙的中世紀史就是北部基督教王國逐步向南征服南方穆斯林王國的曆史，史稱“再征服運動”。但加泰羅尼亞地區在中世紀早期成為法蘭克帝國的邊疆區，從未被伊斯蘭化。因此，加泰羅尼亞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語言、風俗和政治法律傳統，和西班牙其他地區有很大區別。直至今日，加泰羅尼亞人都以自己“血統純正，信仰堅定”而自豪，加泰羅尼亞人的民族優越感也在此時植根發芽。

　　然而，加泰羅尼亞獨特的政治體制和文化傳統在近代成為西班牙王國中央集權打擊的對象。在1700年前後的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中，加泰羅尼亞站錯了隊，他們的對手——— 來自法國的波旁王朝取得了西班牙王位。西班牙波旁諸王效仿法王路易十四的絕對主義統治，以征服者的姿態將中央政府的權威擴展到加泰羅尼亞地區。在此過程中，當地的政治法律傳統被取消，西班牙語代替加泰羅尼亞語成為官方語言。從此，加泰羅尼亞成為馬德裏中央政府下轄的一個省。隨後，雖然19世紀初的拿破侖戰爭因同仇敵愾拉近了加泰羅尼亞和西班牙的情感聯系，但是19世紀不斷動蕩的政治局勢使中央政府錯失了完全同化加泰羅尼亞和巴斯克等少數民族的良機。同時，工業革命在加泰羅尼亞興起，產業工人的聚集導致加泰羅尼亞自治運動和左派工人運動緊密聯系起來。這可能影響了20世紀30年代西班牙內戰中加泰羅尼亞人的抉擇，他們站在贊同地方自治的左派共和政府一方對抗佛朗哥。結果，加泰羅尼亞作為共和政府最後的大本營被佛朗哥政府視為叛亂之源而被嚴密控制，加泰羅尼亞的自治運動和民族文化也遭到了殘酷鎮壓，並被壓制長達40年之久。

　　加泰羅尼亞人認為專橫的中央政府是他們兩次苦難的根源，曆史上的優越感和近代的受害情結交織在一起，促使國家認同逐漸淡漠，本地民族意識日益加強。當佛朗哥統治結束後，西班牙民主化議程開啟，為了緩和中央和地方的矛盾，經過各方力量不斷的協商，決定從1978年開始施行地方自治。加泰羅尼亞從此有自己的議會、行政長官和部分立法權。這種類似於聯邦制的自治體制為獨立派提供了制度上的便利。同時中央政府在財政等方面依然保持重要權力，這就造成了政權下放而利權不完全下放的情形。在地方自治權的保護下，加泰羅尼亞民族文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複興。與此同時，中央在財政上的制約自然導致民眾將獨立視為通向完全自主的必經之路。於是，當加泰羅尼亞自治政府和中央政府度過大約20年的蜜月期後，開始在民族地位，財政分配等多項領域產生摩擦。

　　在地方選舉和央地博弈中，獨立派經常訴諸曆史上的悲劇來爭取本地選民的支持。久而久之，分離情緒日益高漲，今年9月13日巴塞羅那200萬人上街遊行挺“獨”就是這種情緒的體現。盡管隨後中央政府和歐盟多位高官指出獨立將令加泰羅尼亞付出慘重經濟代價，加泰羅尼亞獨立派政黨還是在9月底的地方選舉大獲全勝。由此看來，“加獨”運動絕非簡單的“因富而獨”，既驕傲又屈辱的民族情緒和不當的制度安排是“加獨”愈演愈烈的結構性因素。（作者：昭楊）